我们面对这几座荒坟，有些无措。
按理来说，既然婴儿血肉被摆放在此，我们应当仔细查看。
但这些坟包，透露过荒凉，我心里有一种不想要叨扰它们的念头。
“奇怪？我一个见惯了亡魂鬼祟的人，居然这会有些不敢去接触这几个坟墓！”
我猛然察觉到异样，像是被影响了心境一般。
王乾倒是没有和我同样的感触，已经将乌铁长剑插进了坟头，准备开始挖掘。
“这么草率的吗？人死为大，这坟中亡人也不知在此安息多少年了，你连句叨扰的话都不说，就去掘人家坟。”
我知道王乾也就这个冒失的品性了，但还是忍不住劝诫。
王乾哼哼唧唧嘟囔了几句，说他从来不去管这些繁琐的规矩。
四野荒凉，我想趁这机会和王乾斗几句嘴，也好过森冷和凄凉。
方一抬头，我突然与正前方，苞米地里一双充满怨毒的眼睛对上了。
突兀之间，我被这双直勾勾凝视着的眼睛吓了一跳。
这双眼睛的主人也发现我已经看到了他，转身就往更深处去了。
“有人！”我开口提醒王乾：“不对！那不是人！好像，是个半大孩子！”
那片苞米地的秆叶过于茂盛，现在又是大晚上的，我只看到疑似八九岁大的孩子。
之所以不敢确定，还是因为他那双眼睛，不像稚嫩纯真的孩童，倒像是暗藏沧桑的成年人。
突然出现一个活动的人影，虽然更像是鬼祟，但也肯定比我们挖坟掘墓来的有价值。
我和王乾慌忙舍弃了坟茔子，绕道前行，奔着刚才那人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
不消片刻，我们就越过了苞米地，居然已经打了梨庄的门户面前。
更为诡异的是，门前一左一右站立两人，一男一女，都是不足十岁的孩童。
两个孩子手里都各自挑着一盏忽明忽灭的白灯笼，我认得出来，方才在苞米地里现身的，就是那个男孩。
此时这对童男童女，皆是面无表情的站立着，身上的衣服看上去是极为老旧的款式，虽然红绿花哨，但看起来有点儿像寿衣，衬得他俩与纸扎店里的纸人一样。
王乾向来不知什么是惧怕，抬脚就继续往前走。
我紧紧跟上，看到这对孩童脚下的影子，被灯笼火光拉的很长。
“这俩，看着像是活人！”
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看的却是越来越清楚，两个孩童，面上都涂着一层白粉，看着没什么人气儿，但却不是亡魂鬼祟。
向前走了几步，这两个孩童突然也有了动作，转身去把厚重的朱红大门推开了，挑着灯笼进去。
他们似乎是算好了我们行走的速度和距离，赶在我们近身之前，就进了大门。
我和王乾赶到之时，他们已经在更远的地方了。
这是一个前院，在院落中心，搭着一张陈旧的木质平台，看着像是戏台。
刚想开口说话，王乾突然猛地转身，视线定在右手边的墙角。
我跟着看过去，居然又看到了一尊活物。
一只同体乌黑，眼珠子跟铜铃大小的水牛，光是那颗牛头，就跟个小磨盘似的。
我生在北方，生平还是第一次看到体型如此庞大的水牛。
此时这只巨牛，嘴边还挂着草料，对我们的到来似乎也不介意，只是偶尔打量我们几眼，多数时候都是在埋头吃食。
我觉得惊喜，就多看了一阵，发现它身下石槽里的，并非枯草，而是些未脱粒的谷物。
“看来外头那些杂粮，果然不是给人吃的，而是给这头‘牛魔王’充当饲料。”
我觉得这巨大的水牛有些憨厚姿态，就忍不住给它取了个绰号。
刚转回视线，我惊讶的发现，方才那两个孩童，已经消失不见了。
“到底是人是鬼？”
我开始犹豫，只是趁着我俩看牛的间隙，就消失的这么无声无息，又不像是活人了。
“这畜生瞪我！”
王乾很突然的一句，把我的注意力从空荡荡的戏台上拉了回来。
我再回头：“是不是你想多了，这牛就是块头大了点儿，但也是牛，吃草的动物都没太大凶性。”
出于本能，我为这头水牛辩解。
王乾犹豫片刻，还是迈步往拴在角落里的水牛走过去。
我本来想直接去戏台查看的，也只能先跟王一起。
走出数十步之后，我们到了距离水牛不过四五米的位置。
“这畜生真是吃草的吗？”
不知为何，王乾对这头水牛充满敌意。
我低头看了看水牛的饲料，确实都是谷物，丝毫不见血腥。
王乾把乌铁长剑握的很紧，我拍了拍他的手臂，越发觉得奇怪。
这时候那大水牛也不再吃食了，瞪着牛眼观察我们，看着还挺灵动。
“都说牛是最通人性之物，你干嘛老盯着它不放？”
我眼睑下翻，瞥见水牛庞大的肚腑：“而且这牛好像还怀了牛犊子。”
话一出口，我突然察觉到有些诡异。
这头水牛的牛角巨大，打着旋儿，都快戳进眼睛里了。
我打小也是在乡下长大的，虽然没见过水牛，但村儿里的黄牛应该也和它是一样的。
母牛，是不会长出那么巨大的牛角的。
我正疑惑这大水牛到底是公是母，耳畔突然出来一声不甚清晰，但却凄厉的啼哭声。
我被这一声啼哭吓了一跳，以为是水牛的叫声，只是有些奇怪而已。
但再抬头，发现水牛只是看着我们，并未张嘴，发出声音的并不是它。
但仔细辨认之后，声源确实是从它身上传来的。
“难道水牛并不是用喉管发声的？”我脑海中冒出了这个有些荒诞的念头。
这时候王乾突然身子一弓，如临大敌的架势，指着牛腹。
“牛肚子里有东西！”
我跟着查看，果然看到在牛腹部位，有个东西来回冲突，像是要从牛肚子里出来一样。
与此同时，婴儿的啼哭声越发嘹亮，正是从牛腹中传出的。
“难道它真是吃肉的？活吞了一只婴孩？”
我倒吸一口凉气，再也不觉得这大水牛憨厚可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