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老村长，也是最后一面了。
一搭眼，我就看了出来，老村长满脸的死气，已经连睁眼的力气都没了。
人都有生老病死，他这是大限将至，谁来了都无能为力。
“小森，这人是谁？不是咱村儿里的后生吧？”老郎中率先发问。
张玉森还抱有一丝幻想，赶忙介绍我：“才叔公，这是我从外面请来的郎中，来帮我爹，瞧瞧病。”
“胡闹！”老郎中的中气也不是很足，斥责了一嗓子之后，自己就先咳了起来。
我也对张玉森坦然：“你家老爷子已经病入膏肓了，错就错在没有提前医治，现在已经为时已晚。”
张玉森面色一僵，跪在地上的中年男人嗷的一嗓子哭了出来，伏在床头，一口一个‘爹’的喊着。
“红口小儿，就你这个年纪，也会瞧病？老夫这些年一直给华民诊病，怎地就没有提前医治了？”
老郎中被触动了逆鳞，我本来不想说的，但他主动挑事，我就直接言明：“这点儿病，那么多年都没治好，就说明没治对症呗。”
说完这句之后，老郎中就咳的更厉害了，哆哆嗦嗦的指着我：“你个不知道哪里来的野小子，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在骂我是个庸医不成？”
“我没骂，但这是事实。”我自认也是尊老爱幼的人，但这老头再而三的挑衅，我对他是在是尊敬不起来。
老郎中缓了口气之后，继续对我开腔：“好，你既然说我是庸医，那你来治，我看看你个连药材都不一定能认全的野小子，能有什么高超的医术。”
我轻轻叹了口气，冷笑道：“到了现在这种无力回天的地步，你才把病人交给我，不觉得才真是在骂人吗？”
不等他再开口，我转身看向张玉森。
“即便华佗在世，你爹也肯定是救不回来了，但我有一套针法，可以暂时帮你爹吊住口气，恢复些力气。虽然撑不了多久，但至少能给他一个说说遗言的机会。”
我也是迫于无奈，不到万不得已，也不可能用得到这套针法。
“你给我滚！华民都快不行了，你还想怎么折腾他？”
老郎中抬头怒视着我，张玉森伸手拦住了他，沉声道：“才叔公，既然你也说我爹没救了，不如就让他试试吧。总不能，让我爹临走的时候连个交待后事的机会都没有。”
我一把夺过老郎中手里的银针布卷，他还在对我吹胡子瞪眼，我也分毫不让：“这是人家亲儿子，有他这句话就够了，你没资格拦我。”
说话间，我已经将布卷展开，同时抽出三根银针，甩动手腕往背后丢去。
“你别糟践我这祖上传下来的玩意儿！”老郎中突然爆发出了些力气，从张玉森手中挣脱，伸手准备去捡银针，但马上就瞪大眼睛愣在了当场。
“不！不可能！你是背后长眼睛了吗？随手一抛，三根针就嫩故这么准的扎在膻中、气海和神阙三大气穴？而且你这力道是怎么拿捏的，隔着衣物，就能把入穴的分寸掌握好？”
我感觉这老头的世界观应该已经崩塌了，再次丢出几根银针之后才转过身去，上手施展推魂术，努力稳固精魂。不指望能让老村长的魂魄完全恢复，只是让它暂时归位，能多活一会是一会。
这套针法，对我而言不算困难，一口气连下二十七针之后，我就停了下来。
人体阴阳，讲究个平衡。虽然我还能继续下针，但二十七针对老村长现在的身体来说是最合适的。
少一阵，他的气力还是不够。多一针，虽然能让老村长的活力更旺盛些，但也会加速他的死亡时间。
“刚才我们的话，你肯定也听见了，有什么要交代的就赶紧说吧。你这也算幸运的了，三个儿子都能在身边守着你，要不要我回避，顺便帮你把你外头那个儿子叫进来？”
我随手将剩余的银针丢给老郎中，虽然是往外走，但也没真的打算离开。
有我在场的话，老村长肯定有所顾忌，我耳力还不错，准备找个地方偷听一下。
试着往外走了两步，老郎中突然又叫住了我，言语之中已经多了恭敬。
“小神医，我不是说你医术不好哈。你刚才那套针法，我也看出点儿门道，按理说华民他现在也该能说话了，但他咋还是没动静？”
老郎中拘谨的让我觉得可笑，回头看了一眼，老村长的脸上已经恢复了些血色，而且被我看到的一瞬间，就下意识的转过头去，不和我对视。
“老村长，你的时间真的不多了，真就一句话不打算留吗？”
我看出这老头有点儿别的心思，被我这么一问，他才小声念叨了一句：“我没啥好交待的。”
他说出这句话，倒是让我没想到，估摸着可能还是因为我在场的原因。?
我继续往外走，老郎中突然开口问了他一句：“华民，村长的位置咋说？还是按老辈的规矩，给你家老大吧？”
老村长这次回答的很干脆：“我不知道，随便他们哥仨自己商量去吧。”
我默默站到一盘，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老郎中急了起来，神色复杂：“华民，人都有这个时候，你不能使小性子啊。今儿个我还活着，就得给你做个见证，你家仨崽子，你得把话说清楚咯，谁接你的班儿都行。把人指清楚，不然以后他哥仨打起来，我都没办法劝架。”
老村长也带上了哭腔，捂着额头道：“才叔啊！我是真不想管了，别问我行不？我这辈子兢兢业业的守着规矩，糊糊涂涂的过了一辈子。到了临了，我才开始琢磨，我这辈子到底干的好事儿多还是坏事儿多？”
老郎中用哄小孩的语气安慰他：“华民啊，你干得可以了，你这辈子有功，乡邻们都会记着你的好。”
“不是！”老村长猛烈抽搐了几下，有些泣不成声：“我要是好人的话，他们为啥还回来找我？我这几天一闭眼就梦着他们，能被选上去追随老祖宗，不是好事儿吗？它们为啥不走，为啥老在我眼巴前儿转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