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郎中也可谓是用心良苦了，又开始规劝张玉梁。
“玉梁，我还会在村儿里住一阵子，能照顾照顾你。等以后乡邻们都在城里安顿下来，我也得趁着还能走动，出去见见世面了。到时候你就······在家里住着吧，别再出去了，玉栋和玉森虽然跟你斗了气，但你们毕竟是亲兄弟，他们不会看着你饿死的。要是一玉森不愿意来，就让玉栋隔三差五的来给你送点吃穿用度的·······”
不等老郎中安排完，张玉梁就猛地挣扎起来，对着老郎中呵呵发笑：“才叔公，连你也要走？这特娘的世道真的是变了！”
老郎中年时已高，有些控制不住张玉梁，我看到他随身携带的银针布卷被放在一旁，就顺手拿过，飞出几针让张玉梁无法动弹之后，又对向老郎中。
“老先生，你还是给他治好吧。只要有心，就算躺在床上动弹不得，都能杀人害人。”
张玉梁又对我吐出一口血沫子：“呸！用得着你这个面白心黑的混账假模假样吗？”
我没有跟他怄气，只是觉得可悲。思忱片刻，我问了他一个问题。
“听说，你和村儿里的孩子关系都很好是吗？”
张玉梁冷哼一声，对我不予理睬。老郎中手里的动作也没停，苦涩道：“他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呢，孩子王，见天儿的领着一帮小娃娃到处瞎闹。”
我继续看向张玉梁，加重了语气。
“刚才进村的时候，我看到了一个孩子。他被你挂在村口的死人吓到了，又被爹妈一个人关在了家里，吓得嚎啕大哭。”
张玉梁终于忍不住和我对视，但还是嘴硬：“那又如何？谁小时候不胆小？长大了不就好了？”
我摇了摇头：“这只是你的一厢情愿，以为这世上的人都跟你一样，也该跟你一样。但不是每个人都是你，那个孩子，肯定会在心里留下阴影，甚至很可能是一辈子都无法抹去的噩梦！”
张玉梁被我几句话噎住，说不过我就开始爆发情绪。
“你跟我扯这些干嘛？老子就是不能放外人进村，死的也不行！”
我把视线从他身上挪开，看向被卸掉门板的祠堂：“你们这一家，祖祖辈辈也都在兢兢业业的恪守着规矩。但时代早就不同了，你有没有想过，‘以人为本’这四个字？”
张玉梁眼神闪烁，默默低下头去。
老郎中这时候伸着两只沾满鲜血的手掌起身，有些拘谨的问我：“小神医，您看能先给他松绑吗？他现在这样子，连门都爬不出去了，能不能先让他松快会儿？”
我冲王乾使了个眼色，他马上会意，快速抽剑挥砍，一秒钟不到，长剑归鞘。
不等我继续开口，王乾就弯腰把他扛起来送到了一间卧室。
等他回来之后，我叫了一声还在愣神的刘元稹，就=和老郎中一起往外走。
快到走出后院的时候，背后又传过来张玉梁的嘶吼。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哪朝哪代，都得先立规矩再立人！”
我回头看了一眼，张玉梁拖着半残之躯爬到了门槛上，直勾勾的看着我们。
但我已经无心和他争辩了，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了张家老宅。
出来之后，老郎中还特意把大门锁上了。
我重重吐出一口浊气，舒缓心中的压抑：“看来今天晚上，全村孩子都被关在自己家里了吧？”
老郎中干笑了两声，没有领会我的玩笑，我们就和他继续往前走。
到了村里大道的一个岔路口，老郎中再次对我拱手作揖，他的家和我们要去的村口不是一个方向。
“老先生，你以后也要出去和年轻人一起生活了对吧？回头我跟林大老板说一声，尽可能给你们添加这方面的福利，不仅让你们村的年轻人能出力气干活，也得让你们老有所养少有所育不是？”
老郎中本就佝偻的腰沉得更低了，我都怕这老头一脑袋栽过去，赶紧伸手扶着。
“小神医，你放心，只要我还活着一天，就会一直盯着村里的人，让他们给林老板好好干活，绝不敢偷奸耍滑的。”
老郎中才是真的心向村民，说了几句感谢的话，他又开始感慨起自己。
“其他人等老了，不能干了，说不定还会念着乡土情，但我这把老骨头，等从河屯村走了之后，就再也回不来了。”
我开口宽慰他：“您也别多想，我也是学医的，看你这身子骨，还得有个好几十年活头呐。”
虽然我心里并不这样想，但面对老人，不都是这套说辞吗？
老郎中苦笑着跟我们告辞，一个人颤巍巍的回家，叹气道：“不回来了，我给华民治错了病，把他活活给治死了，还把他儿子给治成现在这个样子，没脸回来，没脸回来了啊。”
我有些不放心，偷偷跟着，见他回到家里，熄了灯之后，才和王乾刘元稹离开。
“原来是个孤寡老头，我就说怎么从没看见过他的儿子孙子。”
低声念叨了一句，今天眼睁睁看着‘庸医’把人治成了半残，多少还是觉得有些违背我的职业道德。
我暗暗记下了这件事，也给自己留了个有些不太可能的念想。
如果以后有一天，张玉梁可以改变思想，想要重新融入村民之中，我也不是不可以再把他给治好。老郎中虽然故意给他往坏了治，但他还是低估了我的医术。
这会天已经快要完全亮了，正处于黑白交替之际，很多人家都冒起了炊烟。
不过平时村民们也不会起这么早起，他们是渔民，又不是种庄稼的，会趁着烈日生起之前先去田里干会活儿。
现在完全是因为一夜未睡，干脆就做起了早饭。
从湛埠县连夜赶到河屯村，又整整折腾了一晚上，我们昨天那顿接风宴早就消化干净了。
“我记得胖子有往车上藏食儿的习惯，不，应该说，这货生怕哪一顿缺了嘴，但凡能藏东西的地方，基本都会有吃的。咱们先回去找找，我突然想起来在琼州岛被野人扔掉的巧克力了，不知道胖子还有没有藏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