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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任何防备,区云渺所有的思绪被这一片恍如神迹的流萤之光冲刷殆尽,只余下一片空白,前世今生的种种,在这一刻通通远离。
她像是中了定身术,怔在原地,怕自己随意一动,便会惊走这些精灵。
直到那萤沙尽数落下,她才回神恍然,忍不住为这漫长又短暂的美丽遗憾。
然她的叹息还含在口中,再度被晃了心神——
身周本是坠星之地的树丛,点起了更加明亮、温暖的微光,竟摇摇晃晃地向上升起,高低错落,映着一轮明月,照亮了这片秘密花园。
“生辰快乐!”
阿宋一个大步窜到区云渺面前,又大声说了一遍。
区云渺如在梦中,早已失了言语。
阿宋手中捧着一个极透的琉璃罐子送到她眼前,里头星光流淌,似乎将方才的银河收拢在掌心,见区云渺不说话,想她是被自己的杰作给惊呆了,小嘴张张合合,得意地卖弄起来。
“姐姐你知道这是什么么?是我上个月在山里挖到的一块大石头,白天晒够了太阳,晚上就会发光。”
“我一个人把它敲碎、磨成了细沙,就跟萤火虫一样漂亮。”
“除了方才撒出去那些,剩下的在这瓶里,给你放在床头,天天都有萤火虫看。”
“还有飘着的那些,是我让小白教我做的小孔明灯,有好几十盏呢!”
欢快的絮叨起起伏伏,眼前的人影逐渐凝实起来,双眸比罐子里的萤沙还要灿烂,让区云渺知道,这不是梦。
不,这也是梦,是阿宋给她编织出的最纯真的梦。
毫无预兆的,区云渺双眼湿了眶。
“姐、姐姐怎么哭了?”
尚不明白什么叫喜极而泣的阿宋立时慌了神,只当自己不不小心做错了什么,惹了她不悦,忙拉着她的手道,“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带姐姐跑这么远,还吓唬姐姐。对不起对不起!”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区云渺流泪,印象里无所不能的人居然被他给弄哭了,阿宋手足无措,嘴一瘪,眉一搭,自己也被吓得想哭了,口中不停,“姐姐是不是不喜欢这些沙子?我错了,这就帮姐姐拍掉!”
他说着就伸出手来,欲拍打区云渺的衣衫,耳边又听见噗嗤一声轻笑,再度发懵。
却见区云渺已展颜,用比平日里还要柔和数倍的目光注视着他,双眸蒙着层水雾,越发亲和。
她手腕一翻,反握住阿宋,另一只手抬起放在他的肩上安抚。
这种程度的亲近仍不够表达区云渺的心情,她的手上移到阿宋发顶,轻轻抚了抚,试图将掌心灼热的温度传递。
不,还不够。
阿宋依旧忐忑,可她怎么舍得再叫他不安?
区云渺轻叹一声,伸手拥抱没有任何抵抗的男孩,垂首在他耳边,低声呢喃:“……谢谢你,我很欢喜。”
耳廓肌肤一阵灼热,被绯色浸染,阿宋身子有片刻僵硬,又立刻软下来,倚靠在区云渺身上,还学那毛毛虫,试探地拱了拱。
没有进一步被抱紧,反倒双肩被握着推离少许,阿宋双颊鼓起,不觉露出失望之色。
这表情一会儿一变的,落在区云渺眼中愈发招人爱了。
借着四周微闪的烛光,区云渺细细打量他。
来苏州这大半年,阿宋似乎抽条了不少,原本只及她胸口,现在已经快到她的下巴。每日里混迹乡野之间,叫他原本瓷白的肌肤覆盖了一层健康的蜜色,身板也愈发结实硬朗,无怪齐飞白越来越苦恼制不住他。
只是无论他长得多高,他的眼神、他的心从未变过,纯真不谙世事,又或是如此时般,满心满眼都只有她。
他这会儿正因为莫名的失落半垂着头,将光洁饱满的额头暴露在区云渺的眼皮底下。她又一次轻笑出声,凑近,落下一个轻吻。
轻如蝉翼,柔似绵云。
阿宋只觉脑子里“轰”的一声响,似有一道闪电劈中,又似一团火当头落下,进入他的身体,将血液煮沸,扑通扑通地冒着泡泡,心里有个小人儿在手舞足蹈,一边呐喊着——
姐姐亲我了!
姐姐喜欢我的礼物!
姐姐喜欢——
喜欢我呢。
他内里如何亢奋激动不提,面上却是一副神魂出窍的模样,区云渺只能从他无意识的傻笑猜测他此时的想法。
她心中好笑,也不急着将他唤醒,只注视着他,眼里有自己也未察觉的宠溺。
良久,一阵凉风吹过,阿宋打了激灵,一回神便对上区云渺含笑的双眼,刚退些热度的脸又烧了,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呐呐地连声唤“姐姐”。
区云渺的心早就软成一滩水,真怕自己再做什么,这傻小子或羞或惊过了头,自己厥过去,摸着他的头柔声道:“许个愿吧。”
“我听人说,生辰时许个愿,多会灵验。”
语毕,她先做了示范,双手十指交握,虚抵着下颌,闭眼。
简简单单的姿态,却显出十分虔诚。
阿宋顾不上羞窘,连忙有样学样地摆好姿势,阖上双目。
他没注意到生辰愿望应是寿星的独享之权,当然,即便他知道了也不会在意。
许愿么?他的愿望当然是……
阿宋右眼悄悄撑开一条缝儿,视线描绘着区云渺近在咫尺的眉眼,嘴角止不住上扬。
再看区云渺,除却那层朦胧闪烁、隐隐流动的荧纱,身后似乎又添了一层暖黄色的光晕,星星点点,由远及近。
不对,阿宋又仔细盯了一会儿,浑身汗毛炸起,一个闪身到区云渺身后,双手张开作护卫状。
“阿宋?”区云渺不解。
“姐姐小心,有人过来了!”
区云渺转过身来,不用阿宋说也发现了。
火光,人声,还有布料与芦苇摩擦的声响,来人竟还不少。
这山野之地,若遇上什么强人,他们两个半大孩子可讨不了好。
区云渺心中微怵,伸手去拉阿宋,却见他四下扫了一眼,捡了块棱角分明的石头在手中,背靠着她小声道:“姐姐退一些,如果是坏人你先跑,我来挡着!”
区云渺抿嘴不言,只是紧紧抓着他空着的那只手。
来人愈近,已能勉强分辨出身形轮廓,谈话声亦清晰起来,区云渺侧耳,面露讶色。
她又细细分辨了一会儿,方才确定,摁下阿宋扬起欲投掷石块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