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德十五年那一场暴雨,接连不断下了七天七夜.
七天七夜的大雨也让季锦溪彻底死了心,接受了自己的新身份.
凤策并没有将季锦溪也送去阉割了当太监,他只是送他去了锦衣卫,跟着习武练剑.
大有一副要将他培养成国家栋梁好人才的架势.
若是只看表面,那这样说也没有错,但是要是论实质里,季锦溪可没有那么好受.
凤策完美地实现了他当初带季锦溪回家那天所说的话,他的尊严和精神都是凤策的,他就是一个木偶人,生活在无尽的屈辱与折磨之中.
如果不这样做,那只能是小命不保.
李德海不是没有怀疑过凤策的真实用心,但是十几年如一日地对一个孩子折磨到这种地步,还真是不能有其他理由了和恻隐了.
只要李德海信了,季锦溪才能真正的长大成人.
凤策抬头望了望夜幕沉沉的天空,距离上一次下起这么大的雨,也还是宣德十五年,他第一次见季锦溪的时候.
然而这一次,依旧是他撑着伞负手而立,季锦溪依旧是跪在雨里负荆请罪.
“督公,锦溪只是一时糊涂,听信了奸人挑拨,今早才会误将府兵调离,陷督公和王妃于如此险境,请督公责罚!”
凤策只是凝望着他,思绪繁多却又不知道到底是在思虑些什么.
“我知道你心中有恨,只是这么多年都过去了,我一手将你培养成才,你确实天资聪颖又十分勤勉,才得到了今天这样的地位.”
凤策走到他面前,伸手捏起他的下巴,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这个自己一首带大的少年,少年五官清秀俊朗,肌肤白皙胜雪,剑眉星目唇红齿白,真真惹人怜爱.
只可惜自己呕心沥血培养出来的人,今日竟然要与自己兵戈相向.
一时间竟然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了.
“你童年凄惨,我知道你心中宿怨,今日也算是作个了解了.从此你我二人再无瓜葛,江湖路远,不必相见.”
话音未落,凤策转身便携上他的王妃转身便离开了.
这声音很轻很轻,暴雨打在油纸伞上悉悉疏疏的杂音都要把凤策这些轻而近乎是叹息的话给砸碎掉了一般,让人听着心里便难受,喉头也发紧.
“督公,督公,锦溪知道错了!求督公降罪!”
季锦溪大声嚎啕着,跪着雨中哭得歇斯底里.
付春深于心不忍,叹道:”王爷何苦呢?”
“是啊,本王何苦呢.”
凤策也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长路漫漫,身后季锦溪嘶哑到快要咳血的呼喊也渐渐听得不是恨清晰了,凤策都不曾回头看过他一眼.
暴雨之中的缘分,就在暴雨中结束罢了.
距离宣德十五年的那场暴雨,已经过去了十几年,凤策没有想过今年这一场暴雨也下得如此大.
黄河的一处水库决堤,大片的农田和庄稼被摧毁,许多大臣上折子,里面都写满了各种灾情.
凤策依旧是看折子看到深夜,付春深也陪着他,每每到夜深了便亲手为他熬一碗羹汤暖暖身子.
“各地的险情都控制得如何了?”
见付春深来了,凤策放下手中的折子,望着她眼底含笑,只轻轻道:”小雏儿贤惠,还为为夫亲手做羹汤呢.”
“你若再贫嘴,下回便不再给你作了.”
“不敢不敢,还是夫人做的羹汤风味最佳.”
“你别老打岔子,我问你话呢,现在各地的灾情如何了?”
凤策知道瞒她不住,便只能坦白了说了:”这雨下得比宣德十五年的时候还要大,现在情况不容乐观.”
“你的小夫人我算是治水很有经验了,你叫大臣们按照我的法子各自下去实行,洪水只是时间的问题,自然会有效益的,只是眼下我还有一个更为担心的事情.”
“什么事让夫人忧心?”
付春深思忖片刻,道:“对于这种百年难得一遇的险情,朝廷应该重视起来,现在暴雨已经停了,周围的难民也已经安置,但是洪涝灾害后往往就瘟疫横行,王爷还需重视起来.”
“夫人所言极是.”
见凤策眉头依旧紧锁着,付春深心里见着也不好受,一直待在府中发霉了可不行,得带他出去散散心,正好过几日便是皇后的寿辰,宫里自然又要宴请群臣的,付春深便提议要凤策陪自己同去.
只不过凤策的脾气自己是知道的,家国天下远远比这些琐事更让他挂心,纵然是皇后亲自邀约,他也不见得就会赴宴.
所以这件事情还是得借一个巧力,让他觉得是整日里呆在府中闷得慌,要他带自己出去透透气.
付春深思忖了几番,试探道:“说来也巧，过几日便是皇后的寿辰，宫里下了请帖。夫君可愿同去？”付春深懒洋洋地说着，像是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却又因着这邀约，又有些想去瞧瞧热闹。
“像这样的宴会，夫人不是向来都称病推辞的吗？怎么这回倒又感兴趣了？”凤策觉得有些意外，自己这个夫人向来是不爱往那群女人堆里站的，嫌弃那些个个花枝招展的叽叽喳喳的嘴里没句中听的话，反倒吵得她头疼得慌。
“整日在这府邸里待着也早就腻烦了,正好这几日暴雨放晴，这不好不容易有个机会出去透透气，怎么夫君还不许是吗？”付春深故作娇嗔，说实话她也确实厌倦了这府里日复一日无聊的生活了，太想出去瞧瞧热闹了。正所谓“远香近臭”，这一下子太久没见着那群庸脂俗粉明争暗斗的样子反倒又觉得无聊了，古人诚不欺我。
“按理来说,皇后的寿辰本王确实是没有缺席的道理,只是......”
“嘘!”
凤策话还没说完,付春深就急切地伸出手指点在了他的嘴唇上,示意他别再说下去.
“什么只是不只是的,小雏儿就是要夫君陪着奴家一起去嘛,你若不去,那我就自己去,到时候席上见着云将军,要不要帮王爷带个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