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总是格外的清醒。
说不上好或是不好。
该撒个娇糊弄过去的时候，柳焕颜如今也不吝啬于小女儿的娇羞状。
只是举凡遇上十分正经的大事，她就比任何人都要懂事懂分寸。
经年累月养成这样的性子，遭逢大难后更是愈发谨慎。
她长到如今这个年纪，一向都是这么活过来的，想让她在短时间内有所改变，那很难。
她生来便和傅玉不是同一种人。
虽说将军府嫡女，本也该是天之骄女，但没办法，她就是没有那个底气和资本。
每每这种时候，傅孤寒都总是格外心疼她。
她的经历，她的懂事。
他甚至有时候想着，私心里想着，还是更希望她不这么懂事。
譬如今次周清儒和周芳父女。
她明明是动了恻隐之心的。
其实偌大一个东宫，就算真的要轻纵了周芳，也并没有什么要紧之处。
区区一个周芳，于大局而言，根本就是无关紧要的。
他虽然并不指望凭这个就能卖周清儒一个天大的人情，可是只要她开口，也没什么不可以。
但她不说。
傅孤寒执起柳焕颜的手，她的指尖落在他的唇边，他轻吻着：“你……”
柳焕颜却抽出手来，比了根指头在他唇上，嘘了一声：“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傅孤寒抿唇不语。
“你觉得这样不好吗？”
他仍然保持着沉默。
柳焕颜却觉得，这样再好也没有。
只是傅孤寒心里不舒服，她也是知道的。
是以她软着声音哄他：“今次的事情，我动了恻隐之心，放过周芳对你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你令她与傅知远和离，让她回归本家，周清儒自然会好好养着她，与她说明利害关系。她纵使再怎么割舍不下对傅知远的那份倾慕，往后岁月漫漫，也总会学着放下，倒也不必怕她怨恨你什么。说不得，她再懂事一点，反而承你天大的人情，尽管你并不需要。”
柳焕颜伸手去拉傅孤寒起来，他却文丝未动，她索性放弃了：“但今后呢？若遇上本不该我来左右你思虑的大事呢？有些事情，小打小闹的，我同你撒个娇，糊弄过去，想做什么，想要什么，都与你说得，也要得。事关朝政，往大了说，那是关系到天下苍生的。此等大事，打从一开始，我就不要干预。你和长公主殿下遇事从不瞒我，我知好歹，故而每每也参言。可你要说凭我一己好恶去左右你的决定，试着改变整件事的走向，改变事件中所牵扯到的每一个人的命运，我觉得不成。”
傅孤寒明白。
她无非是想说，一旦有了第一次，今后总是再三再四。
只要开了这个头，往后她也会越发的骄纵，想着无论她说什么，他都肯答应，时间久了，那点子分寸便也就荡然无存了。
那样的确不好。
然则更深层的想下去——还是她心结难解，做不到全然信任，全然依赖。
如今两个人浓情蜜意，他自然什么都依着顺着，万一将来他变了心，或是没有这么爱了，说不得又会觉得她惹人厌烦，甚至怪她指手画脚，干预朝政。
傅孤寒看破不说破。
说破了，彼此尴尬。
她目下也就只能做到这个份儿上了，他却贪心不足，想要她全副身心的信任他。
明知道有些强人所难，心里还是那样殷切的期盼着。
傅孤寒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你要与我一起去东宫吗？”
柳焕颜也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她和傅知远之间，仿佛从未开始，却有一个，始终放在心里，没有一日放下过。
就那样纠葛着，牵绊着，竟也到了东宫要倒台的这一日。
是要做个彻底的了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