啜冰楼。
房间窗扇半开,窗外微凉的空气与室内灼热的空气交换。
医修们前前后后抱着一盆水,灼热的水送入屏风后,不消一会儿取而代之的是一盆冰水,血水。
“不吃——”陷入梦魇的孩童倔强的重复。
“好,不吃。”原归舟拉回思绪,摸着他已经不那么滚烫的额头,感到好笑,明明是狐狸又不是羊,吃什么草。
“也不吃羊……”知雪嘟囔着。
“羊肉不好吃,又腥又膻。”原归舟空出一只手揉了揉鼻尖,又重新摸上知雪的脸。
他的手很凉,知雪贪恋这种冰凉感,小脸一直往他手上凑,火焰灼烧在他手心,原归舟双手也被这股温度传播,渐渐热了起来。
“不吃羊……”知雪半晌没有得到答复,嘴唇一撅,委屈的嘴唇颤的厉害。
“好,不吃羊。”轻轻捏了捏他肉嘟嘟的脸,还是有些烫,原归舟笑弯了眼。
说起来狐狸和羊的体型,唔。
“你说的……”
“对,我说的。”原归舟微笑着点头。
知雪仿佛得到了定心丸,唇边带着安心的笑意,沉沉地陷入梦乡。
原归舟笑容温煦的恍若三月春风,垂柳静静垂入水中,湖面如镜。
该想什么呢?
原归舟想。
想卫斐吧。
想卫斐必然得想到床上这个小家伙。
真的一团雪似的,肤白,唇红,眉黑,画师一笔一划勾勒出来的精致轮廓。
小孩儿睡梦中也撅起嘴,泡泡一颗一颗的吐出来,梦幻般的破开。
真的安静乖顺,像个睡娃娃。
太静了。
静的能听到风穿堂而过,雪粒落下。
这是唯一一个剧情中仅出现过“狐族天才”四个字的人物。
是一团迷雾中微不足道的灰尘。
“啧。”原归舟伸出指甲圆润的食指,戳凹小孩子肉嘟嘟的脸。
小孩儿不悦地拧起了眉,竟怕原归舟手跑了似的身子一翻,将原归舟的手压在身下,一边甩着手驱赶着戳他脸颊的人。
先是象征性的甩了甩,没甩走似的,再次盲人摸黑般向前后左右伸手,要去驱赶那个登徒子。
自然是无疾而终。
“呦。”原归舟觉得好笑,正欲向后懒散的靠去。
“师兄!师兄!镜虚真人出关了!”
不远处弟子声嘶力竭的吼叫声仿佛叫破了嗓子,声音沙哑又高亢,惊扰了小孩儿的美梦,小孩儿逐渐舒缓的眉毛又死命拧了起来。
同时仿佛一阵声波,将原归舟向后靠去的身子给推了回去。
原归舟正襟危坐,挂着再熟练不过的笑望向门边。
“师兄——”那人火急火燎的推门而入,原归舟看到那人绊倒在地,哼哧哼哧的大喘着气,用渐渐沙哑的喉咙喊道,“镜虚真人……镜虚真人……”
“出关了。”原归舟弯了弯眸子。
那阵势大的,怕是只有五感未开的人才察觉不到吧。
“那你快找人……”东方炎和镜虚真人有异曲同工之妙——脾气火爆还好面子,心胸狭隘还死不认错。
原师兄伤了他的徒弟,得让他多掉价啊,给他脸上抹多少黑,而且身份上还死死碾压住原师兄。
“嗯,找了。”原归舟察觉到小孩儿贴自己手心,那架势恨不得把脸融进手中,他得意但伪装很淡淡的笑。
找了我师父。
这年头,谁还没个长辈了。
打了小的跑出老的这不是常规套路吗?
原归舟可不是某点男主那种没爹没娘的自力更生的,他有娘,还有师父。
“出去吧。”原归舟嗓音柔和道,“动作轻点。”
【剧情开始,仅剩九天】
原归舟看到这个提示,垂下长长的眼睫望着幼童。
食指轻抬,按上这个卫斐嫌疑人的面颊,滚烫的触感、牛乳般的嫩滑。
这是真皮。
幼年苏琼华和幼年原归舟一面之缘,这一成长经历的多了,见过的人物也形形色色,那个曾惊艳了瞳孔的小孩也成了“惊艳”的代言人,但关于他的瞳孔如何,眉毛如何,轮廓如何,肤色如何,只留下个模糊的概念。
惊艳。
杨柳烟细雨,惊为天上童。
“哎。”原归舟几不可察的叹息一声,“我还真心软。”
这个曾经想放火烧他帘子浪费粮食的熊孩子一示弱,一喊娘,竟然有了“狐族天才只一笔提过,没准可以救一下”的想法。
谁让他人好呢。
原归舟脑袋一低,潋滟的桃花眼定神望着这个病中的孩童。
希望只是脾气不大好的狐狸。
桃花眼潋滟的一弯,笑意晕染其中,他平日素是雅正端方的,桃花眼也会被极为刻意的板正,以免给人太过轻佻的印象有碍君子之风。此刻不刻意板正,以往圈在眼眶中的春水霎地泄了出来,仿佛春花绽开在目光所及之处。
相比端正坐着,他更想双腿一翘没正形靠着椅背;相比靠着椅背,他更擅长中衣随随便便一穿,靴子一脱倒进高床软枕上。
来人了可以鞋袜不着木屐一趿拉哒哒哒的行走在地板上,替那人开门。
如果来者能够包容他这副失礼的模样那就更好了。
作孽啊,又梦想着解约过后的生活了。
原归舟重新将重心放在身下的孩童。端详着,审视着,极尽可能的搜寻着记忆中幼童苏琼华的模样。
不知不觉间,他的脸几乎贴在这个小孩儿的上方方寸之间。
刷子似的睫羽刷过他的面颊,刷的他脸痒,原归舟笑了:“睫毛像。”
好看的睫毛千篇一律。
他感知到心中腾起羽毛似的欣悦,这欣悦分毫不敢放肆。
他又想,曾经阅览群言情小说,有些作者约莫着会让一个角色变小,再历经重重磨难小人儿被养在另一个主角身边,不经意间攻略巴拉巴拉的,把什么误会啊都给解开。
——她/他敲敲几个字就搞定了,不知道被蒙在鼓里的另一个角色真的很抓狂好不好?
——最主要的是,白白浪费人家脑力力气还不给出场费!
原归舟现在为自己加班做白工感到忧伤。
忧伤的还不能撂挑子不干。
以忧伤的原归舟对卫斐浅薄的认知,卫斐左边锁骨处,有粒红痣,只一点,仿佛梅花飘入了牛乳中。
“摁——”
昏迷中的幼童难受似的,抱着原归舟的手臂翻了个身。
得寸进尺这项才能终于被难受的小孩儿发掘了——原归舟手凉,他抱着手不撒手;原归舟手臂凉,他动动胳膊,手臂抱住了。
原归舟这副身体寒暑不侵,但被抱住了也没什么损失,索性充当抱枕。
小孩儿单薄的春衣终于被脱去,那些医修替他换上了干净的迷你中衣。
卫斐那粒痣是藏在衣领中,藏在雪白的鲛绡纱里宛如被雪掩盖的红梅。
原归舟打了个哈欠,说不清心中到底希望如何,将苍劲有力的手指放在知雪肩上,温度透过薄衫传递到他手中,原归舟勾起衣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