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都知道明沧对于柳林夜的感情是很矛盾的，可我没想到在蛊洞里面，会看到柳林夜的雕像。
那雕像并不是很大，也不是很精致，却很传神。
就是用一块山洞上突出的石头雕的，就好像柳林夜宛如一只双手抱膝的小兔子一样，蜷缩在那块突起的石头上。
下巴搁置在膝盖上，而眼睛微微上瞥，小心而又怯弱，带着微微希冀的看着前面的人。
也不知道明沧是用什么雕的，整体线条十分流畅，而且雕像磨得很光滑。
明沧会雕刻，我是知道的，当初他就用钢丝弦在那把锉刀上雕了睚眦，用来震慑柳化川和吴芳芸。
那时就几道线条，却也雕得活灵活现。
镜魔对于这种东西，有着一定的感应，在我脑中道：“你将手摸上去，以我和明沧曾经有过的接触，我大概能感应到他当时的想法，更甚至凭你现在这具经过雷劫，化过龙，又泄过龙气的身体，我可以还原当时的景象。”
可我看着柳林夜那怯弱的脸，一时没敢直接将手放上去。
任由镜魔在我脑中劝说：“你不是想知道明沧为什么让你来蛊寨吗？你放上去，看看他当初在这里做什么，就知道了啊。”
“我现在不想知道明沧当初怎么想的，我就是想知道，他和我爸是死是活。”我呼了口气，第一次将自己的想法完整的表达出来。
从嫁蛟龙洞开始，到后来的一团混战，再到我从胡家村的泥水里出来，再转到这里，我感觉整个人都是浑浑噩噩的。
其实很多事情，我隐约有感觉，但却不敢去相信。
试着往蛊洞里面走了走，并没有那些什么吞噬人的蛊虫啊，毒蛇之类的，好像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山洞。
我在里面转了几圈，也没有找到什么特定的出入口，更没有什么明沧和我爸从哪里复活的迹象。
一时也不知道明沧他让我到蛊寨来是做什么。
难道不是和五妹去胡家村等我出现，然后捞我一样捞他们？
那天我在蛊洞呆了很久，久到后来五妹和阿盘来找我。
她们好像也不敢进洞，就是在洞外叫我，是胡子希引着藤蔓进来，唆唆的卷着我朝外拉，我才不得已出去的。
等到了外面才发现入了夜，整个山林之中瘴气弥漫，确实不适合人呆。
阿盘和五妹也没有问我发现了什么，而是让我回吊脚楼吃饭。
其实一路上过来，阿盘虽然不想理我，可该吃吃，该休息就休息，到了服务区，还会让苗七娘给我们送水送东西，挺周到的。
所以晚饭也挺普通，没有那些什么蝎子、蜈蚣、蜂蛹之类的东西，就是鸡蛋，鱼，青菜，腊肉，血鸭之类家常便饭。
估计是第一天回来，所以特别丰盛，据五妹说，血鸭和腊肉都是别人炒好后，端着现成的送过来的，因为我们是明沧先生的客人，得到了热情的款待。
五妹说到这里，眼睛瞥了瞥我，轻声道：“这蛊寨里很多女子，都是明沧从外面带回来的可怜人。所以她们都记挂着明沧，因为我们是明沧的客人，所以对我们很好。”
我听着只是夹着一筷子炒青菜，塞进嘴里，却感觉可能是青味太重，有点苦。
我们一堆都是女的，吃饭也很随意，所以吃得也算快。
阿盘和苗七娘对我反正就是横看也不对，竖看也不对，吃了饭，她们就走了，理都不想理我。
只有五妹陪我坐在吊脚楼边上，看着下面一团团的漆黑。
吊脚楼边上坐着很舒服，微风从脚底吹过，赤着脚，会感觉很凉爽。
五妹不时晃荡着脚，朝我幽幽的道：“你恨明沧吗？”
我正伸手抱着微凉的竹子，听到这里，扭头看着五妹。
这话听起来，很像是明沧附体啊，总是问什么恨啊爱啊的。
五妹却自顾的道：“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黑面郎吗？就是让我困在妖术中，每一刀都砍在自己身上的那个。”
我迎着夜风，轻轻点了点头。
所以五妹心中最恐惧的就是那个画面，被镜魔困在镜像中，看到的也是这个画面。
“我原先是恨他的，认为他不理解我。人杀猪，是很正常的，我只是想杀得更好，他凭什么这么对我。”五妹把下巴搁在竹子的栏杆上。
朝我幽幽的道：“可后来我发现，其实我们都没有错，只不过我是杀猪匠，他是黑面郎。”
五妹说到这里，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听阿盘说，明沧安排好了很多东西，却并没有什么他会活着回来的安排。”
她说到这里，眼睛怔怔的看着我：“其实不回来也挺好的，回来你还不知道怎么面对他呢，对吧？”
她说是这么说，但搁置在竹栏杆上的下巴却抿得紧了紧，朝我幽幽的道：“阿盘让我转告你，明沧在让她们给柳化川养皮的时候，就交待过了。让你入蛊寨，并不是让你做什么，就是让你在这里呆上一段时间，静静心。”
我转眼看着五妹，突然发现有些东西，真的不是我能掌控的。
干脆直接躺在竹子的走廊上，看着夜空中清亮的星星。
这边在深山老林，夏末的夜色碧空如洗，繁星点点，连风中都夹着一股自然的味道，确实很舒服。
可我现在内心虽然宁静，可我自己都感觉压着一股什么。
五妹并没有跟我躺下来，而是扭头盯着我道：“你自己没有感觉吗？你现在就好像随时都在暴走的边缘，看上去没有情绪，也没有愤怒，对谁都很礼貌温和，可静水流深，一旦波起，就是惊涛骇浪。”
“我也不知道你在柳家基地见到了什么，经历了什么，可明显你从那里回来后，整个人都不一样了。更何况，还有蛟龙洞的那些事，我光是听听就心惊肉颤。”
“明沧看透人心，知道你经历这些后，会是什么样的情况。或许蛊寨这样宁静而又与世隔绝的生活，能消磨掉你心底的那股子……戾气吧。”五妹好像有点词穷。
低声道：“明沧都安排好了，你就别枉费他的一番好心。”
我侧头看着五妹，突然感觉有点讽刺。
所以就算明沧死了，我还得在他的安排下活着？
连以前独立自主的五妹，也因为他死了，就认为我该顺应他的好意，就在蛊寨修身养性，免得我暴走？
可我看着五妹一脸温和的脸，只得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好。”
突然有点明白，当初为什么明沧这么恨柳林夜了。
她在蛟龙洞一死了之，留下一下烂摊子给明沧。
那种无奈，在这一百多年间，也慢慢转变成恨了吧。
就像明沧对于我一样，他连我恨他的机会都不给，就那样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