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麽唱完，那几乎不叫唱，用接近诵经的方式絮絮叨叨，看向清泉，不好意思地说：“老婆子上了岁数，就是惹人烦呵呵”
“哪里阿麽你还精神好着勒。”清泉接口。
阿麽笑了笑，抬起干枯的手看了看，“年轻人，会说话，我叫树丫头请你来，是有事相求。”
“阿麽有话请直言”清泉正色。
“不急，树丫头，取些吃的来”阿麽对树交代。
听阿麽一说，小鬼觉得饿了，笑着说要吃肉，树没吭声，转身出了花屋。
阿麽望着树的背影，用手掰动双腿，扭动了几下身子，重新坐好，显然她的下半身早就失去知觉。
“树是个好丫头，会是个好阿麽”说完，阿麽看向清泉。
清泉纳闷，树会不会是个好阿麽与自己有什么关系。
阿麽也不解释，开始讲关于黎族的故事。
阿麽说：“黎族，在这大山已经将近万年。”
阿麽或许真是上了年纪，一开始回忆，闭上眼睛，就想打盹，忘了继续。
万年。
万年时间足以沧海桑田，黎族在这里一住就再不管甲子，刀耕火种，世代传承。
好半天，阿麽才睁眼。
“当年尊神羽化，种下树种，早已遮天蔽日，母树遮风挡雨，庇佑我族安宁。”阿麽看向外面的参天古木，想必就是口中当年尊神种下的种子长成。
“我黎族也世代不忘尊神法旨，虔诚供奉祈祷，又是万年了。”
二人继续听去。
“黎族生于大山，长于大山，受日月之惠，享雨露甘泉，死了也该回故土，那故土却不在这大山。”
阿麽目光遥望，想必口中所说的故土该是很遥远很遥远
“当年尊神带着我族，来不及退回，九域隔断，黎族永远停留在了北冥，通域之门只留一汪月潭，这也是黎族将死之人为何要割肉喂鱼。云鱼通幽，能带着黎族的思念回家，而活葬月潭，才能睁着眼回归旧土。有幸看到故土的一草一木，该是多欣慰”
阿麽口中诉说的往事有些乱，不过二人总算弄明白，在水潭的一幕究竟为何。
活葬。
黎族人看似最血腥的埋葬方式，不过是乞求回归，让根植灵魂的眷恋穿过大域的壁垒，漂回故乡，难怪那老人死得如此安详。
阿麽说到回归旧土，又闭上了眼睛打盹，小鬼对着老太的嗜睡啧啧称奇。
清泉仔细看着阿麽，闭上的眼皮遮住眼珠，却跳动得厉害，仿佛下一刻睁开，会放出弑人的凶光。
这时候，树用宽大的蕉叶捧来一堆果蔬，手里还拎着一个小罐。
刚放在几人团坐的中央，阿麽骄傲地说：“先吃点东西，黎族的吃食，外面可见不到。”
小鬼哪管什么讲究，信手翻翻，果然有肉，津津有味地啃了起来。
“香好吃”小鬼竖起大拇指。
阿麽开口：“这山鼠肉，味道最好，你再尝一口那个小的，才出窝几天，更香嫩”
小鬼一听，想吐都来不及，这老鼠拨了皮，自个儿心急，没看出了，虽说美味，但一想到臭水沟里成天打转的老鼠，多少有些恶心，顿时脸就垮了下来。
清泉见小鬼吃瘪，拿起一个没见过的山果，心想吃个果子应该没事，鄙视的看着小鬼剥开果皮。
手一抖，里面密密麻麻蠕动着白色的肉~虫，跌在蕉叶上，慢慢爬得到处都是。
看清泉吓得傻住，树捂住嘴巴一个劲儿地笑。
阿麽满脸可惜，捡起一只，不顾那白色肉~虫还在两根指头间挣扎，大口送进嘴里，咀嚼吃出一声爆裂的脆响，“啵”
听得二人毛骨悚然。
“这可是长得最好的虫果千万不能浪费。”
树见状，递给两人几个浑圆的红果，示意放心。
清泉小心咬开，还好，味道甜中带酸，好在是正常的山果，心里埋怨小鬼这个吃货，早知道嚷着吃什么肉
树又拿出两朵花苞，折去花茎，再去掉花蕊，当做酒樽，倒上手中小罐所乘。
伴着花香一口饮下，是水，又不止是水。
清泉觉得甘甜无比，满嘴钻进清甜，顺着喉咙一滑到底。隐隐感到身体有些躁动，这水化作的丝丝灵气，沁人心脾。
&nbs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p;树说：“这是母树冠顶叶上的晨露，每日不过才一小罐，最是养人。”
阿麽总算满意地点点头，边嚼肉~虫边继续说话。
“说到哪里了”
小鬼翻了个白眼，“月潭”
阿麽一拍脑袋，弹出少许灰尘，“黎族人相信，尊神的预言会再现，万年一轮回，到时，必然有人带领黎族重回荣光，杀回故土。那是神择之人。”
阿麽的眼里全是美好的愿景。
小鬼摇头瘪嘴，就这么个破落异族，随便来几十号人就能灭个干净，什么狗屁尊神，回复个屁的荣光，给人家塞牙缝都不够。
阿麽只当没见，脸上洋溢着坚信。
“预言”清泉问。
阿麽说：“尊神说过，万年一过，硝烟再起，黎族人只要恪守本念，神择之人自会带来希望的火种，指引黎族方向。”
小鬼打趣，“会不会是那什么尊神临死瞎说”
“不会”
阿麽和树异口同声说完，树狠狠地瞪了小鬼一眼。
黎族人为了尊神而活着，不容亵渎。如果尊神说的都是虚妄，黎族人的信仰会从根基开始垮塌，多少年的坚持，多少辈人的努力
说水中的月亮是真的，黎族可以信，说天上的太阳是假的，黎族人也可以信，说尊神说的话是错的，黎族人到死也不信，哪怕真是错的，尊神说的，也只能是对的。
阿麽严肃说：“尊神的预言从未出过错”
“那他预言到了自己会在破天之战战死”小鬼回呛。
破天之战，小鬼也听影祖说起过一二，都是些陈年旧事，影祖语焉不详，或是有心不提，只说那一战，惨烈至极如何的惨烈，不亲眼目睹的人，都只当饭后茶余的谈资，可惜没人能再真实地讲诉那场人寰惨剧。
“你个小娃娃倒是说对了，尊神早就预言，才留下后手，不然，天底下哪里还有黎族。”
“阿麽说的，小子相信，不过预言之事虚无缥缈。”清泉委婉地质疑，总觉得黎族为了一个预言而活着，太苦
阿麽打断，“不是缥缈，只是在等候，等候九域的星火落下，尊神预言，黎族终会凤凰涅槃，破土重生，那引路人定会带领黎族，金戈铁马，所向披靡，杀出活路。”
说完，阿麽看着清泉，仔细端详。
“我”
清泉惊得无言。
“不一定，我倒是希望是你，尊神说的引路人，身藏变数，万象皆可，但总会在黎族最危难的时候施于援手，你救过树，但是”
树投来感激的目光，很自觉的给清泉再倒上一杯晨露，小鬼见那囊中剩余不多，举起空着的花朵，忙说：“我，是我我杀的那头母熊。”
阿麽和树都装作没听到。
树又拿了一个长毛的山果，在蕉叶上擦拭几下，才温柔地递给了清泉，如果不是涂上了色彩，想必树的脸上一定有了红润。
清泉拿在手里，等着阿麽的下文。
阿麽接着说：“但是，你太瘦”
小鬼“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清泉摸摸自己清瘦的脸颊，对阿麽的思维方式彻底无语。先是机缘巧合之下救下树，觉得自己就是那个劳什子神择之人，然后因为自己太瘦，又觉得不可能。
阿麽这是怎样奇葩的逻辑。
“不过不用急，等你们去过祖屋，是与不是就见分晓。再等上几日，祖屋就能开启，到时候是与不是都还要麻烦你，把祖屋里面一样东西带出来。”
阿麽感叹，“黎族啊已经孱弱到现在的地步，不取出那物，我黎族如何兑现对尊神的承诺。”
清泉来不及张口询问何物，阿麽一稽而下，满头的白发从脑后垂到面前，遮住阿麽的苍老，遮不住阿麽的渴望。
外面，突然传来几声啸声，有人在呼喊，树正要出去查看，被阿麽扬手止住。只见阿麽闭上眼睛，再睁开时，没有了黑色的瞳孔，眼珠白蒙蒙一片。
片刻，阿麽眨眼，就恢复如常，笑着说：“是我族人生下了后代，是个壮实的男娃，树你带他们去吧，我也有些累了。”
说完，阿麽自己居然又睡着了。
清泉本想再问，见状只好作罢。三人快步退出花屋，身后，敞开的那扇巨型花瓣自动合拢，围成花骨朵。
里面，阿麽难得地做起了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