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光中迸出两声极为清脆的声响，如寒冰坠入深渊之中，凝霜升雾。
一股极强的劲力从剑尖沿着剑身递到了长瑄院手上，如同有条毒蛇正在她手上祸害苍生。这条蛇，闪着红色眼睛，噬咬着她手指骨骼。清晰得疼痛起起伏伏，比毒蛇的起起伏伏还要让人彻骨冰寒。
衡川劭从旁刺来，两个五十人队，疾步上前，在康平文政左侧和右侧各列一长队。
他们的手上都拿着大砍刀，对准了康平军。
”杀了这些擅闯军营之人。”吉田桂一声令下。
大砍刀银光焦灼，直劈康平军膝盖，康平军二十余人双手向外一环，背靠背，围成一个球形。一个球在康平文政左侧，一个球在康平文政右侧。
衡川大砍刀劈向球的正中，叮叮当当数声响，以及将二十余位康平军将士弹开几丈远。他们身侧的衡川军一拥而上，长矛连连向康平军的眉心刺去。瞬间便有人倒在血泊之中。
衡川军中的几人大踏步跃上，手持斩马刀直劈血泊中奄奄一息之人。
刀光映血，二十余位康平军已死了大半。他们在冲营之时，便已负伤累累，斩马刀砍到，已殚精竭力。
但他们的双眼充满了仇恨的血泪，根本不愿闭上。长瑄院的战马被衡川军的三只长箭贯穿了颅脑。它倒地之时，死死护住越战越勇的康平文政。
”康平文政”
“长瑄院。你是个女人，女人本就不该和男人争夺天下。”衡川劭说道。
但他膝盖剧痛，低头一看，膝上已被长瑄院划了一刀，是长瑄院踩住一把落地的钢刀，连踩几下，钢刀刀尖向上，划破了衡川劭的膝盖。
“你这个男子，恐怕你连女子的天下都争不过”长瑄院冷笑了一声。她的右臂突然变得如纱般柔，右臂带着手掌上下起伏，夜色下，似乎如千手观音一般。
嘶嘶几声，长瑄院的长剑已然扭成了蛇形，弯弯曲曲，而剑尖的一头，正戳中了衡川劭的左手心。这是什么功夫，明明衡川劭已胜券在握。
”衡川劭，这招叫做宁为玉碎。”
”长瑄院，你这个人什么都好，不好的便是天生为主，目空一切。“
衡川劭用力一握，长剑即刻段成三截，如雪片崩落，碎片在长瑄院脸上划出了一道血痕。长瑄院伸手在脸上抚了一下，脸上的血流到她的手上，她笑了一声，“从来没人敢伤孤。”
衡川军中几人高声喊道“杀了长瑄院”声音如雷响彻夜空。
“你们要杀孤，孤便要看看是谁有这个胆量。或者有几人能办到。”长瑄院和康平文政并肩而立，那几个跟随他们来的康平军都死了。以少胜多，奇袭军营，从来都是皮影人的传说。
长瑄院的声音在几万人中，异常清晰，她脸上还在滴着血，但她一个女子，连容貌都不爱惜了，还有什么是她办不到的。
气吞山河的气势，衡川军中的人，都为之一惊。
十数枝长矛刺向康平文政，他衡川劭今日便要扫平最后一到障碍。在打铁川的哥哥算什么，很多年没见了，他无一兵一卒，难道配和我争。
一个人影却从地上站了起来，那是一个极瘦的人，一看便不是打仗的料，这样的人，在衡川军中，连喂马都不配。
.这个人影身上都是血，穿着并不合身的甲胄。彼时，战事频繁，前一个人死了，他的甲胄便给后一个出征的新人。所以，战场上有很多这样的事情。
这个人大概刚才没有死透，或者刚才只是晕过去了。他本来是披头散发的，但他起身时，拢了拢自己的发髻，用一根发带系着。他闪身挡在康平文政身前，说道“衡川劭，你不认识我，没什么关系，你不认识你哥哥恒川勛了吗？”他说完，便缓缓倒了下去，但是他手指所指之处，一匹马上，坐着一个苍白华丽的男子，男子的面容与衡川劭酷似，却无衡川劭的霸道，他很谦卑，如若一位隐居不仕的处士。
“大公子”衡川军中半数的人，他们都很小声得喊着，但几万个很小的声音，汇集在一起，便声如雷震，
“这个人，怎么出现在我军中，我怎么没有发现”康平文政认得这个人，却比衡川劭还不想见到这个人。他不是康平军将士的打扮，突兀得像从云端走下来。
康平文政是不喜欢这种比他自己还难以捉摸的人的。这样的人，有时是甘霖，有时是汪洋。
“衡川家的将士，从来只杀奸佞，何时要与勇士为敌”男子说话的声音，寒意阵阵，眉眼却望向衡川劭。
”这个人，怎么进来的？”衡川劭带着怒气，质问道。
“二公子，大公子策马而来，我们，不，是他们，他们便自觉让出了一条道。”
“大公子是一个人来的吗”
“他是一个人来的”
康平文政苍梧刀当头劈下，断了几根长矛，后面的衡川军依次又刺来几只长矛。来来回回，衡川军川流不息，康平文政的内力却渐渐在消耗。“这千军万马中，再厉害的武功都能被踏平”。
一支长矛已递到了康平文政的鼻尖上，再上挺一寸，康平文政便会脑浆崩裂而死。
“衡川劭，快停手”苍白华丽的男子从马上走了下来，他一手扶住长瑄院后心，一手折断一根刺来的长矛。长矛折断之时，持矛的将士，如被浆糊黏住了，立在地上，一动也动不了。他在疆场之上，杀人无数，但这般臂力，手力，怎么会来自一个弱不禁风的男子。
“他是衡川家的嫡子，兴许，兴许便有衡川先祖庇佑”这个男子眼睁睁看见自己的长矛在别人手中，野草一样离离，他其实根本不愿意向这样一个男子输。可他还有妻儿老小，他动一下，也许，他的胳膊甚至他的身子，也会像长矛一样。
“衡川劭，你灭了康平家，那么，莛瑄院明日便会一样灭了你。莛瑄院的心从来都不曾属于衡川家。”衡川勋向地上丢弃长矛的时候，在衡川劭耳边轻声说道。话说完了，长矛也落地了。
这个持矛的人，也能动了。他望了望向此处靠近的队列，找个空隙，钻了回去。
”不想把衡川家带上绝路，你便速速停手。“衡川勋斩钉截铁。
“众位将士，这个人，不是哥哥，杀了他。”衡川劭冷笑着，“一个毫无功绩的废物也配对我指手画脚“
衡川劭的长剑对准了衡川勋。
“你若杀了我，那么，今日衡川家所有人都知道，是你杀了亲哥哥衡川勋。衡川家的人能再服你吗？”他目光所及之处，衡川家将士的脸上，各种各样的神色都有。
必竟衡川家，从来没有庶子承位的。
只是，连年征战，衡川家的将士，也都想回家。
他没有见过上过战场，但他似乎也具备做英雄的潜质。
”大公子“吉田桂迈上一步，”大公子，万不可被小人蒙蔽。这仗，我们一定要打。这是家主吩咐的。“
“我的祖父还吩咐，衡川家绝不杀桑国人。”
衡川勋指尖在剑上轻轻一戳，衡川劭的长剑长吟了一声。似夏日晴空，突现一道惊雷，所有的人，都抬头看向他们之间的那把剑。
那仿佛是他们兄弟间的一个分界点。一边是战，一边是不战。
衡川劭长剑收回，朗声道“让他们都走，带上这些康平军的尸首”衡川劭不甘心，但是他却知道长远。他可不仅仅是个勇敢的战士，他还是个懂得隐忍的文士。现在，放走了衡川勋，他可以告诉父亲，哥哥被小人所欺，但如若杀了衡川勋，他才是一无所有。没有一个父亲，会容忍一个庶子杀了一个嫡子。莛瑄院软禁了父亲，说明莛瑄院也惧怕父亲。父亲才是那个永远的英雄。并且，莛瑄院不可能左右父亲的决定。
衡川军的人取出几匹白色麻布，将那二十余位死去的康平军装裹严严实实，他们带来的康平长矛，长戟，刀和剑都覆在他们的尸身上。
衡川劭隔着列队整齐的衡川军，看着长瑄院，康平文政，衡川勋三个活人带着二十余位死人回去。衡川勋来时，没人拦着，他离去时，方才那些人都静静得看着他走。
”一个人，能让敌人也心服口服，才是真英雄。“不知是哪个将士说了一句，”是谁，是谁在说话。“衡川劭四处找寻，可这个声音又倏然远去。
”衡川勋是怎么和康平家勾结在一起的？”衡川劭望着地图，哥哥所在的打铁川，距此有二十余日路程，他怎么来的这里、。
吉田桂想了想道，大公子他，他大概是也想来，和少主争个高下。
他和我争个高下？
康平家的人是怎么和他联络的？
听说，康平文政的妹妹，伊藤幻书，极有手段，我想是不是这个丫头。
”这个盲眼女奴生的贱女。“
“少主，这丫头胆子不少。听说她去琉璃宫，偷录了不少中原武林秘籍回来。”
“她什么时候去的琉璃宫？”
“很小的时候，便被康平文政送去了。康平文政没安好心，琉璃宫这般地方，她去了，能回得来吗？
没想到，这丫头活蹦乱跳得回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