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肠剑将孤女带到了一处远离人世的深山之中。
又因着孤女无名无姓，断肠剑便以这山中遍地都是的草药之名，唤她葶苎。
跟着断肠剑在深山中修行的日子，甚是难熬。
断肠剑对葶苎极其严厉，葶苎需得日日卯时初便醒，子时初才能歇息。
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从不间断。
望着一次次从山崖上滚下去，却又一次次重新站起来往上爬，摔得血肉模糊都不曾停下的小葶苎；
望着一次次在冰冷的寒潭里，冻到全身发紫，却死死地咬着牙，不到时辰决不出来的小葶苎；
望着被断肠剑一次次无情地击倒在地，浑身是伤，却又一次次爬起来与他对练的小葶苎。
我的心里甚是堵得慌，转头望向无极。
“葶苎真傻，若是留在睿王府，自是吃穿用度不愁的。”
“便是当个伺候人的小丫鬟，都比在这山中受罪强。这又是何苦呢？”
无极转头望了我一眼，眸光依旧复杂。
“这世间总有一些人或事，值得你无怨无悔的付出。”
我听得不甚明白，人这一世，不是只要吃穿不愁便行了么？
不明白便也干脆不想了，只继续同无极一道看下去。
寒来暑往，葶苎这一坚持，便坚持了整整八年。
好不容易被养的有些白净的小脸，晒成了古铜色，一双柔嫩顺滑的小手变得甚是粗糙，布满老茧。
一个含羞带怯、娇娇软软的小丫头，彻底长成了一个英姿飒爽、身材玲珑的大姑娘。
葶苎背着剑，迈着她那双修长有力，肌肉分明的长腿，从绚烂的夕阳中走来。
断肠剑更显沧桑的脸上，有了些许安慰。
“为师如今也无甚可教你的了，我知道当年你是为了睿王爷才同意跟为师一道离开。”
“如今，正是他用人之际，你便下山去罢。”
葶苎望了望断肠剑愈发苍老的容颜，欲言又止，却又最终什么都没说。
只朝着断肠剑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响头，便义无反顾地转身离开，朝着她的光而去。
此时，是睿王爷胞兄商战继位的第十年。
左相柳元吉势大，自商战继位以来，一直把持着朝政，商战这个皇帝如同虚设。
不仅如此，柳元吉这些年愈发猖狂，将手伸到了商战的后宫之中。
商战后宫一半的妃嫔，都是柳元吉塞一派塞进来的。
柳元吉此般作为，惹得商战愈发不满。
再三敕令其胞弟睿王爷商陆，想办法帮他肃清朝堂，歼灭柳元吉一派。
明面上暂时无法动柳元吉一派，那便只能暗中将柳元吉的羽翼，一个个慢慢剪掉了。7K妏敩
睿王爷今夜，便是在府中同幕僚商议，派人前去刺杀柳元吉手下一员大将，威武将军秦培元。
“秦培元此人武功高强，又素来小心谨慎，若是此次刺杀失败，之后再想下手便难了。王爷还是三思呀！”
一个头戴方巾的青衣幕僚朝着睿王爷道。
“可秦培元掌管着整个南虎军五万兵马，若不尽早将这一大将除掉，柳元吉随时可能逼宫谋逆。”
另一个白衣幕僚不赞同道。
睿王爷赞同地点了点头，秦培元是一定要除掉的。
只是，这些年，他虽培植了不少刺客死士，却无一人有十成十的把握，能将秦培元一举击杀。
“秦培元定是要尽早除去的，只是这刺杀之人再需得好生斟酌一番，定要一举得手才行。”
正在众人面面相觑之时，外间传来了一道清冷的女声。
“断肠剑弟子葶苎，愿为王爷分忧。”
随后，一个身负长剑，一身黑衣，英气逼人的女子从外间走了进来，朝着睿王爷商陆见礼。
睿王爷有些恍惚，隐约间才忆起八年前，断肠剑似乎从他府中领走了一个小丫头。
事后，他才从随侍口中得知，那小丫头便是当年他无意间救下的那个孤女。
这女子，想来便是那个孤女了去。
葶苎见主座上的睿王依旧未有反应，再次重复道。
“葶苎愿为王爷手中之利剑，为王爷分忧。”
这次，还未等睿王爷开口，白衣幕僚率先说道。
“王爷，断肠剑武功高强，他的亲传弟子，武功想来定也不会弱，不若让她去试试。”
见睿王爷面上仍有犹豫，便又开口劝道。
“王爷，如今朝中局势愈发严峻，需得早些行事，否则圣上危矣！”
睿王爷这才长叹一声：“那便劳烦葶苎姑娘了。”
“若有万一，姑娘需以保全自己为上，万事都有本王。”
葶苎心底流过一丝暖意，应了一声是，当夜便趴在秦府屋顶之上，伺机而动。
只是，葶苎到底是个心善之人，此前虽时常同断肠剑对练，却从未杀生。
面对垂死挣扎的秦培元时，她到底还是心软了。
一个不察，便被秦培元反手一攻，将她左臂刺穿。
同时，里间的打斗声将秦府守卫一一引来。
葶苎退无可退，狠心将秦培元一剑割喉，便在秦府的重重围捕之下，闯入了一片树林。
那夜的月光明明如水般温柔，月光下的树林内，却是一片血肉横飞的修罗场。
黑衣女子面覆黑巾，手持长剑，如同冷面修罗般，将蜂拥而上的秦府家丁一一斩杀。
直到第二日天蒙蒙亮，睿王爷亲自带人来寻。
才瞧见满身是血的葶苎，站在堆叠成山的尸体之中。
像个做错了事般迷茫无助的小孩，望着手上血迹干涸的剑，神情恍惚。
睿王爷眼底闪过一丝不忍，到底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头一次经历这般血腥的场景，尤其是这般血腥的场景，还是由她自己亲手造成的。
一时间有些接受不了，也实属正常。
“葶苎。”
睿王爷跨过满地的尸体，朝她走来，便是血迹脏污了他的衣袍也毫不在乎。
葶苎像是无知无觉了一般，并未有回应，依旧呆愣在原地。
睿王爷长叹一声，一把将人打横抱起，朝着树林外走去。
一被拢入睿王爷怀中，满眼空洞的葶苎，便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将睿王爷的衣襟紧紧抓住。
活在黑暗之中的女孩，终于同她的光靠得更近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