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几年，老鸨就开始安排我们去，怎么说……”
艾迪捋着那根细细的肩带，踌躇了很长一段时间，才从嘴里挤出一个单词来。
“工作，找个文雅一点的说法——对，工作去了。我们不同于那些姑娘们，我们的客人总是一些身份很低贱的人，像是水手，马夫……他们都很野蛮——哦，不好意思，我扯远了。总之，我和威廉都过够了这种日子——我们辛辛苦苦挣到的钱不仅会被老鸨拿走绝大多数，而且，教堂的那群狗娘养的也会像恶狗一样撕咬走一大口。”
“等等……”克林听到教堂这个单词后，不由皱起眉头，他不明白，教堂怎么就能和妓院联系在一起？
他举起手，打断了艾迪的叙述，问道：“怎么还会有教堂的人？”
“哦，公共妓院是教堂开设的，教堂还投资了。”
“什么？！”
“没错，妓院用的那栋房子之前还是一个小教堂呢——总之，几年前，我们从里面逃走了，一开始我和威廉连睡的地方都没有，但后来好了起来，靠着打工和晚上挣到的钱，我和威廉租了一个小房子，虽然这种生活也不怎么样，但总比在妓院里的日子好过。”
克林从震惊中恢复过来，他腹诽弗瑞利登市真是一个离谱至极的地方。
潮湿多雨的天气，连绵不断的雾霭，肮脏的小巷隐藏在繁荣的表象之后，犹如一个外表光鲜，内里已经腐烂生蛆的橘子。
而这时，远处教堂的钟声也很和时宜的响了起来，空灵而圣洁的声音在整个弗瑞利登市回荡起来。
站在窗旁的赫拉斯合上手里的侦探小说——他已经把这本书全部阅读完毕。
不得不说，这个署名为M的作者写作水平真的差得离谱，怪不得书卖不出去，这位作者的所有故事总是有一个离奇古怪的开头，结尾却匆匆忙忙，逻辑关系一塌糊涂，总之就是敷衍至极。
赫拉斯对M嗤之以鼻，索性随手将这本小说丢在一旁，然后转过身，背对着窗户，将视线全部集中到了男孩身上。
“房子？”克林接着问道：“你和威廉的那个家在哪？”
“布鲁海文街6栋6层。”
在说出地址后，艾迪还咧嘴自嘲了一下：“不怎么吉利的门牌号。”
克林则在纸上写下了这个地址，并且有些意外地发现，艾迪的家离自己打工的那家餐馆非常近。
“现在，跟我说说威廉失踪那天具体发生了什么吧。”
艾迪听到克林的这个问题后，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他开口慢慢说道：“那是在前天，16号——不对，现在应该是大前天了。我记得那天下了一整日的大雨，我从早上开始就感觉到很难受，我吐了点血，脑袋痛得快要炸开了。到晚上的时候，我发起了烧，烧得很厉害。我当时感觉自己都快要死掉了。威廉很担心我，他那天甚至都没出去干活，一直留在家里陪我，大概是晚上□□点的时候，他突然说要到外面去一趟。”
说到这里，艾迪的语调开始颤抖起来，他右手哆嗦着下意识地去摸装胡麻的袋子，但结果却一无所获。
“威廉说他打算去找个医生给我治病，又说会再帮我去配些草药。我想拦住他，因为我们中的人不断地在失踪，这弄得所有人都很害怕——而自从有了这件事之后，我和威廉甚至都不怎么在晚上出去做生意了。”
——“街上的男孩失踪了”露西的这句话再次在克林脑海中响起。
“可我没能拦得住威廉，他说只是出去一趟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我在家里等了好久，他都没回来。后来我烧得太厉害了，就晕了过去。等我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屋子里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我应该拦住他的，我那天要是拦住了他，他也不会失踪了，这全是我的错……”
艾迪说到这里时，已经是红了眼眶，失去口脂遮盖的嘴唇颜色惨白，他整个人陷入到了无尽的悔恨之中，为本不应该是他的错误而自责痛苦。
克林想要安慰眼前这个可怜的男孩，但却找不出什么词汇，只是干巴巴地说了一句：“这不是你的错。”
他从来没有拥有过这样的亲密关系，在克林的短短十几年生命中，他遇到的所有人从来都是来去匆匆。
到最后，克林总是会失去他们。
想到这里，他不由自主地回头望了一眼站在窗户边的赫拉斯——对方眼神放空，应该是在发呆。
那赫拉斯也会离开吗？
这个突如其来的设想让克林没有来的感到一阵落寞。
是啊，人人都会离开，没有什么东西是长久不变的。
克林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变得多愁善感了起来，但他控制不住思考这个问题——孤独，孤独。
是啊，反正他早就习惯了这个，那么赫拉斯离开的那一天，自己应该也难过不到哪里去。
克林拍了拍艾迪的膝盖，又重复了一遍先前的话，全当作安慰。
克林握着笔，在纸上圈圈画画，等待着艾迪的情绪平复下来。
过了好一会，艾迪才逐渐冷静了下来。
“你现在好点了吗？”
艾迪点了点头。
“嗯，那……”克林小心翼翼地组织着语言，生怕又惹得艾迪伤心起来。
可艾迪却看穿了他的这点小心思，他扯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安慰道：“没关系，克林，你只管问吧，反正现在也都这样了。”
“我记得昨天你说过，你之所以被关进地牢里，就是因为得罪了治安队的头头？”
“卡西——对，没错，就是他。”提起这个人，艾迪面露愠色，他愤愤骂道：“他是一个狗娘养的混蛋，嫖完总是不给钱——原谅我的措辞，但这样的人应该让一百只高卢羊把他踩成渣。我那天醒了之后，就一直在到处打听威廉的下落，所有人都说没见过他，除了一个姑娘，她叫彻丽，也是我们那一片的。她说那天晚上，她亲眼看见威廉和那个混蛋在一条小巷后面吵架，威廉还被他打了好几下，可是这之后发生了什么彻丽就不太清楚了。”
“所以你就去找了卡西？”
艾迪点了点头。
“他总是来我们这里，所以要找到他并不难。不过，我那时就是问了一句威廉去哪了，便被他抓到了地牢里。”
“那——”克林咬着笔头思索了一两秒，“你知道这个卡西和你的朋友威廉有过什么过节吗？就，他们这次吵架大概会因为什么？钱还是其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