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演武台上，刚刚有一只白羽利箭破空而出。迅捷如雷电，清脆一声裂响，正中几十米外旗杆杆头。
萧一行没有看旁人，而是从一旁又抽出一支箭，搭在弦上，只待弹指即发。
论精彩，射箭自然不比破阵，然而古演武台周围或隐或现的人声却没有比之前少半分。连霍云齐也是鲜少见到师弟射箭，更不知他是何时习得，反倒是萧一行那些江湖上的朋友知道他学武驳杂，因而并不意外。
洛风时只凝神观他引弦待发，就知道这一箭必定中的。
比其他的倒也罢了，比射箭，虽然洛风时不如自己二哥，但几月来与百泉门众人待在一起，洛风时的箭法大家或多或少也见过。因此最初听到第二场萧一行与洛风时比射箭，不少人私下觉得定是萧堂主让着晚辈，而到今日见到萧一行弦上箭发，才惊觉萧一行并未留手。
第二支箭射出，果然又中在旗杆上。如此三支羽箭，如有仙人在冥冥之中整齐排列的一般，依次钉在几十米外不足手腕粗细的旗杆上，唯有第三支稍微偏下了些许，到近处看，下移也不足半寸。
场外驻足观看的人群一片喝彩，无人不觉得胜负已定。唯有百泉门众人神色如常，知道好看的还在后面。
萧一行跃下演武台时正好与洛风时错身，一扬手，檀弓随即落入洛风时手中。
洛风时也未多与他谦让，脚上踏上演武台历经沧桑的砖石地面，旋身搭弓引箭，第一支箭放出。
遥遥只听见木质的旗杆一声裂响，箭头正钉入杆身，位置不偏不倚，正好是萧一行那第一第二支箭之间正中。
若说要三支箭射中几十米外的旗杆，且每支等距，已经不是容易的事情。而在那已有的三支箭中再射中两箭中间，更是难上加难。
旁人余光看见这一箭，方才聒噪起来的人声忽然弱下去了，人人注目看向台上的年轻人。
而洛风时同样，连一个余光都没有给四周喧闹的众人。
少年的腰与肩、手与脚已经在时间的荏苒中完全长开。洛风时今日穿了一身黑色的武袍，头发束得简单，却无法阻拦秋风之中年轻的身姿如一棵石间挺立的松树一样令人挪不开眼——此时的西风其实不算小，自前方吹拂而来，将人身上衣袍吹得猎猎作响，贴紧了人身体的线条。
洛风时就眯起眼，右手扯弦，弓如满月，迎着那风放箭。
第二支箭放出，嗖一声，扎在稍下的两支箭中间。旁边响起一些喝彩，至此，几十米外的旗杆上已经整整齐齐地排列了五支箭，三支是萧一行的，两支是洛风时的。
每当一支箭放出，旁边的人都在猜这一支箭会落在哪里。但旁人的猜想终归影响不了箭的去向，甚至连迎面而来的疾风都不能。
洛风时站在古演武台上，在他周围的众人或强或弱，或正或邪。与萧一行相比，这张脸在江湖中还显得太过陌生，但隐隐约约后来者已经与前面的人踏上同一条路，自这正邪驳杂、刀剑交替中成长出来的人，萧一行与洛风时，都是这个江湖中的异端。
洛风时右手从身旁的箭篓里拣出第三支箭。
现在旗杆上已经有整齐的五支箭，那么，这决定胜负的第三支箭该如何射？
风声飒飒，洛风时站在原地没动，再次举弓引弦。
以他的能力，用第三支去追第二支箭并非难事，甚至说向旁走两步，瞄准那箭杆也不是不可能。
洛风时第三支箭出，白羽快如流星，箭头还未到旗杆就已经能看出不会失算。
果然清脆声响，箭头触及木杆，却没有停下来。
带着风声与决然，箭头贯过旗杆，撕裂破碎的木碎骤然炸开，已经中了五箭的木质旗杆再难承受更多的破坏，吱呀一声长响，几十米外旗杆颓然倾折，站得近的人四散躲避，但响起更多的则是周围的喝彩声。
第二场结果已然明显，洛风时更胜一筹。
如此这般，那最后的第三场比试便成了真正决定输赢的“决战”。
洛风时抬头向西边望去，古演武台四周除了零散的城墙与民居，只有层层叠叠无边无际的秋林。
早在赴约之前洛风时就已经知道了第三场比试的内容，西京西北有山名为嵯峨，丛林覆盖，险峻难登，其上有一日晷，日晷下已有人先行置一锦囊为信物，洛风时与萧一行只需从此地出发，前往嵯峨山顶，不限先后不限手段，只看日晷影落在正午的那一刻，锦囊在谁手中，谁便是胜者。
若说穿梭野山险峰，萧一行自然没有洛风时熟悉，但若是比手段伎俩，洛风时却未必是萧一行的对手。
四周到来围观的江湖人士逐渐散开，举头上看，天高云远，正是辰时。
西京附近多山，但这座嵯峨山，洛风时还是头一回涉足。
茂密的植物纠缠生长在山岩之上，落叶的树木飘下层层叠叠的枯叶，又干又脆，一踏上去便化为齑粉，而不落叶的匍匐在泥土上，结出褐紫色的有毒或是无毒的小果，枝条上的尖刺埋伏在暗处，等着撕破行人的衣袖。
洛风时拔出匕首作为开路的工具，从荆棘丛中抽身而出，踩在近处的怪石之上，还不忘回身割断背后伸来的藤蔓。
萧一行此时也已经进入这山中了。
洛风时凝神倾听，除了周围的鸟鸣声没有听见其他的人声，才从怪石上下来，顺着还不算太陡的山坡向上走。虽说这山如今是野山，但西京几百年兴衰，未免有人曾经入山居住，洛风时从山坡的古树上看到不少前人打理砍伐的痕迹，如果猜得不错，这山多少还应留有一些还算平整的古道，但是至于藏在深林的某处，就不得而知了。
从山坡上去一路竟然很顺遂。
洛风时不知道萧一行那边如何，但江湖人行事不拘一格，若有人刻意想来为二人中的某一个增加些难度，也在允许范围之内。
直到脚下的路逐渐难走，洛风时方注意到了一些有趣的不同寻常之处。
天色晴好，离正午时分还有相当宽宏的一段时间。而洛风时却发现，自己身旁的一些枝叶颇有摧折之处——是萧一行已经走过了这段山坡？还是另有什么人行过？
虽然同在一山之中，但要说自己与萧一行走了同一条道，又同从一片树丛中路过，未免有些巧合。
洛风时注意着前方，也注意着身后。他也发现了，从自己进入这山麓开始，身后便似乎有什么人在跟随。那人好似并不是想与他交手，也没有急迫地紧跟，而是始终不远不近，不快不慢——这又会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