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所言还是有道理的，一直到到达目的地以前，尹凌冬都保持着十足的清醒。
或者应该说，是清醒得过分了。
到达据说有厉鬼出现的小镇时，他整个人都有些萎靡不振。
请青玉下马车时，他才勉强从之前那种恍惚的状态中回过神来，问自己的师父：“那么师父，我们今天要除的是什么鬼怪？”
能被分为甲级任务的，怎么想都不可能是个普通的存在。
青玉从另一个储物手环中取出张图纸，丢给了尹凌冬。
图纸上有个彩色的鬼像，逼真到了一定程度，以至于他光是看上一眼就觉得反胃，必须得很努力地控制着自己，才不会把图纸甩飞出去。
他的目光在那条鲜红的长舌头上多逗留一会儿，由此带来的窒息感就更强烈一分。
怕他看图都能把自己撅晕过去，青玉将图纸收了回来：“这是画师根据投影石上留下的残影绘制，恐怕有些失真，但应该还是有几分相像的。”
经受过恐怖画像的洗礼后，尹凌冬再看向小傲，只觉得她慈眉善目、楚楚可怜。
仔细一看，这姑娘长得其实并不丑，甚至可以说是很可爱的一个女孩子，只是瘦得有些过头，看上去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走。加之她确实飘在半空中，这种感觉便愈发强烈。
转瞬之间，他对着小傲的那股子恐惧感就消去大半。
交到青玉手上的任务还挺有意思的。
一个女鬼，在整个村镇中游荡，据发布了求助令的商户所言，这女鬼周身都被红色的雾气所笼罩，显然是个厉鬼。可偏偏她来无影去无踪，许多修士都无法捉到她。
因为这个原因，她成了甲级难度的任务。
而青玉最擅长的，就是用符纸定位。只要让她见到那女鬼，十之八九都能把它给找到。
让她觉得在意的是，她在领任务时还看到了另一个丁级任务。
丁级任务同样配有一张画像，而那副画像与这甲级任务中的女鬼极其相似，只是看着更和善些，且是个带白气的好鬼。
它同样让修士难以追捕，只是因为没有伤过人，所以只能成为丁级。
事出反常必有妖，青玉对这个任务更感兴趣了一些。
一到达发布求助令的余家，她很明显地察觉到，在这个家里，有一种诡异的紧张气氛在不断地酝酿与蔓延。
家主余老板亲自到门口接待了她，对她愿意前来一事表达了十足的谢意后，才用十分抱歉的语气开口道：“内人因为被那女鬼不断骚扰，精神上饱受折磨，半个月前便一病不起，实在不能前来恭迎道长大驾。”
青玉微微颔首：“这倒是无妨。吾的画符之术在宗门内也是数一数二的，你若是需要，也可以从吾这儿买两张安神符，应当会很好用。”
听到“买”这个字，余老板目光微凝，巧妙地避开了这个话题：“那么，接下来就由我带道长去有女鬼出现的房间看看吧。”
青玉点头，应了声好。
作为青玉的唯一弟子，尹凌冬从踏进余家大门的一刹那开始，就被所有人给忽略了。
好在他有脚、会走路，自己跟上去的同时还不忘招呼小傲跟他一块儿走。
“我们进去吧？”
“啊？……噢，好的。”
小傲跟在了尹凌冬的身侧，只是她走的每一步都很迟疑。
他察觉到她有些不对，便问了一句：“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不是……我只是觉得，这个地方我好像来过，有些眼熟。”
“嗯？”
“没什么，我们先跟上青玉道长吧。”
将注意力放在小傲身上的他并没有察觉到，余家几个下人从他身旁经过时，都露出了莫名其妙的表情。
他跟在师父身后，进入了一间看起来就有些阴森的院子。
森然寒气扑面而来，将他吓得一个激灵。
他一转头，发现小傲的脸色比他还要难看些许，真像是要被风吹走了一般脆弱不堪。
“诶，你……”
“没事吧”三个字尚未出口，余老板的一声惊叫让他不自觉便收了声。
余老板满脸惊恐地看着他，手指所指的方向和小傲所站的方向虽有些微的差距，但显然指的是她。
“在这位小道长的身边……难道站着什么东西吗？”
恐惧的情绪从他这一句话里满溢而出。
尹凌冬：？
原来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看到小傲的吗？
青玉一挑眉，若无其事地答道：“吾没瞧见什么，吾那徒弟是在跟吾说话呢，他没大没小惯了，余老板不必害怕。你也不必再疑神疑鬼的了，吾既然来了，就一定能捉到那只鬼。”
她虽然下了保证，余老板却仍是满脸的不放心，追问她准备何时开始捉鬼的语气中都带着些催促的意味。听到她说今晚就会有所行动，他才长出一口气。
交待了家仆一切听从道长安排后，他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这间院子。
这晚，夜凉如水。
尹凌冬小心翼翼地跟在师父身后，警惕地盯着一片黢黑的院落，生怕下个瞬间就会有鬼怪跳出来，在他肩膀咬上一口。
到了后半夜，院中忽地红光大盛，一抹鬼影倏忽出现在院中，又因为察觉到气氛不对刹那间就不见了踪影。
尹凌冬隐约看到有抹黄色从师父手中飞去，正正好弹在了鬼影的身上，旋即便有一丝光亮从她指尖一路延伸到了远处。
“这是……找到它了吗？”
青玉点点头：“你们在这儿待着注意安全，我去追。”
尹凌冬倒是想跟上她的脚步，问题在于，根本追不上。
待师父的身影彻底和夜色融为一体后，他放弃了追上去的妄想，扭头向着小傲道：“我们等着吧。”
“好。”
经过这大半天的相处，他对着小傲已没了任何的恐惧，甚至能将她当成个新认识的朋友交流。
在院中等着实在有些无聊，今天分的那只鸡大半没有落到他的胃里，这时候自他腹中传来的声音一声响过一声。
他目光四下一转，最后定在了不远处的一棵树上。
那是一颗栗子树，有不少果实已经成熟，许是因为无人打理，果子落了满地。
尹凌冬犹豫片刻功夫，还是没忍住，没一会儿便用衣服的下摆捡了一大堆不带刺皮儿的栗子。
栗子是不是要晒过才能烤来着……？
他有些迟疑，但眼下情况特殊，填饱肚子更为要紧，也就顾不上那么多了。
在他忙东忙西的时间里，小傲一直蹲在边上，用写满了好奇的大眼睛静静观察着他。
当他将一堆枯枝踢到一处、拿出火石试图燃起火时，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什么，开口问道：“你是要烤这个东西吗？它可以吃？”
尹凌冬点点头，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
他忽然想到，这可怜姑娘瘦到了这种程度，生前该不会是……饿死的吧？
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倒霉孩子，她大概出生于一个极贫苦的家庭，以至于连栗子能吃这么简单的事情都不知道。
他莫名生出了无限的同情，极自然地朝着她露出了笑容：“你在边上等一会儿就好，我烤完栗子就叫你。”
小傲小鸡啄米般点了点头，乖乖地守在了一边。
直到尹凌冬连着试了五六次都没能将柴火点起来，她终于忍不住轻声问道：“是不是这地方阴气太重，所以火这种阳性的东西烧不起来？”
尹凌冬有些迟疑地点了点头。
“那要不要试试用鬼火？”
小傲用食指和大拇指一搓，一缕淡蓝色的微小火焰便在她指尖幽幽燃起。
火光照亮她侧脸的一刹，尹凌冬背上又升起一阵寒意。
“鬼火难道不是有光无焰么？这也能用来烤东西？”
小傲摇摇头：“你说的是假的鬼火，我之前见过，这才是真正的鬼火，很烫的！”
她伸手往尹凌冬那边靠了靠，他果然感受到了温度。
虽然温度的来源很诡异，它还是驱散了包围着他的寒意。
当院中又闪过一抹诡异的黑影时，他们的栗子已快要烤好。过度沉溺于其中的尹凌冬几乎是在冷风已经打到他脸上的瞬间才意识到事情不对劲儿。
“小傲，你有没有看到……一个奇怪的影子……”
话音未落，一个黑乎乎的人影便站在了他跟前。
一片黢黑之中，他几乎什么都看不清，只能勉强看到一条长长的红色玩意儿从黑影上挂下，倒像是……画像上那条让人望之生寒的长舌头。
尹凌冬钉在了原地，恐惧的惊叫声堵在了嗓子眼儿，无数成团的黑色鬼气向他涌了过去，他却连躲避一二都做不到。
好在小傲反应十分迅速，指尖燃起点点火光，每一簇都精准地击中一团鬼气，眨眼间就将其一一打散。
那鬼影见此变故，似乎有些吃惊，好半天都没有动作。
恰在此时，青玉赶了回来。
青玉对着这副场面镇静至极，不慌不忙地从袖中取出几枚符纸，动作利落地甩出去几张，那鬼影便被定在了原地。
她潇洒地一拍手：“好，赏钱赚到了。”
师父的出现显然让尹凌冬恢复了冷静，他的四肢渐渐有了知觉，能够动弹了。
他小心翼翼地站在一个距鬼影有些距离的位置，对着它上下一打量，心中涌起了小小的疑惑。
这只鬼，怎么和画像上的不太一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