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幅画像上的女鬼明明恐怖至极，简直让人望而生畏，可眼前之鬼不止长得人模人样，甚至可以说是好看。
那条长长的红色玩意儿也不是舌头，而是……一条红色的带子？
那缎带本是用来绑住头发的，但因为很长，垂了半段到她身前。
小傲也凑了过来，对着鬼影左瞧右瞧，很疑惑地说了一句：“这位姐姐，我曾见过的！”
“傲霜……”
女鬼张了张嘴，念出了两个字，可与小傲对上视线的瞬间，她又将嘴给闭上了。
青玉一挑眉，意识到什么，用一捆贴有符纸的绳子将女鬼绑起来的同时，压低声音向着她道：“一会儿我们聊聊？也许……你想等到小傲不在的时候？”
女鬼没有出声，只是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想要找个小傲不在的时机是件非常容易的事，她对女鬼的注意力一下就被栗子取而代之。
听到尹凌冬喊出一声“烤栗子！”的她一个闪身就蹲在了栗子边上，再没往这头分半个眼神。
青玉留下一句“烤栗子给我留一份”，拉着女鬼就进了一旁的空屋子。
这间屋子虽然摆了些家具，却仍然显得空空荡荡的。桌椅、衣柜、床铺都收拾得整洁干净，只是因为有段时间无人居住，积起了一层薄薄的灰。
青玉拍去椅子上的灰尘，挑了个舒服的姿势坐下，扭头问女鬼：“我想你应该有不少话要说，你可以开始了。你猜怎么着，正好我时间还挺多的，可以慢慢听。”
“院中那小姑娘……”
“我暂时收留了她。”
“好，我明白了。”女鬼长叹一声：“其实我和傲霜……也就是外头那个你称为‘小傲’的姑娘是姐妹。她是我的妹妹，她姓余，这里就是她的家。”
青玉点点头，用眼神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这是个稍有些长的故事。
女鬼名叫余迎雪，余家长女，余傲霜则是余家次女。她们的出生并不符合余老板的期待，因为他希望能有个儿子来继承家业。
于是，在余傲霜出生后又过了六年，余老板将一名身怀六甲的女子抬进了余家，七个月后，他终于如愿有了个儿子。
让余老板担忧不已的是，儿子自打出生的那一日开始，每日都兴奋得过度，啼哭不止、不肯睡觉。他将全城的大夫都请来了，却怎么也看不好，不得已，他只好请来了一位修士。
那修士表示，余家一定有个与小公子相克之人。
在小公子生母的暗示下，余老板开始怀疑自己的发妻，并毫不犹豫地将其休弃，把那生母抬为了正妻。
这仍旧没有解决问题，他又怀疑起了自己的两个女儿。最后的一点良知让他没有向她们下手，只是将她们赶到家中最偏僻的院落，由着她们自生自灭。
“说起来还挺像个笑话的，我和妹妹都出生于如此富庶的家庭，平日里想要吃顿饱饭却艰难至极。傲霜打小便比同龄人更瘦一些，最后更是因为那小鬼，生生饿死了。”
青玉微怔：“小傲是饿死的？怎么回事？”
重重地叹息一声后，余迎雪将未完的故事继续说了下去。
她和妹妹知道有个弟弟，弟弟却不清楚她们的存在。某日他一时兴起独自一人闯入了家中这最偏僻的角落，毫无征兆地向二姐发难。
余傲霜虽比弟弟大上六岁却瘦弱不堪，争执间，她被弟弟一个猛子便推进了院中的枯井。
“那小畜生来的时候我在休息，一直到他离开我都没醒。傲霜跌进枯井时还没死，只是陷入了昏迷中，等她醒来再想呼救，已经发不出声音了。”
青玉默然片刻，目光凝在了眼前人身上：“那你呢？怎么死的？”
“病了一阵，醒来发现妹妹不见了，找又找不着，最后趁人不注意逮着小畜生追问之下我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我当然不可能让害死妹妹的人逍遥法外，便想拉着他去官府，但是……”
余迎雪的目光忽而变得有些凌厉：“余夫人那护犊子的性子，自然不可能由着我。被她用随手拿起的大石块砸了以后，我倒也没直接死了，只是失去行动能力。可是那小畜生觉得自己受了委屈，抢过石块往我头上来了几下，我就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在说自己的死时，她所用的语气与方才说到妹妹时有些不同，当她忆起妹妹的悲惨经历，恨意会更强烈一些。
“你口中的小畜生好像不住在余家，他叫什么名字，知不知道他此刻在哪里？”
“他叫余荣贵，我变成鬼回来以后便没见过他，许是被那狗男女护着送到哪里去了吧。”
两个女儿叫迎雪、傲霜，想来是要她们不畏艰险，到了儿子这儿就是荣贵，希望他能享尽荣华富贵。
这余老板倒是挺有意思的。
青玉仔细将余迎雪上下一打量，发现她周身的鬼气仍是最纯净的白色，她应该只是吓唬了余老板与其妻子，并未真正伤人，所以鬼气仍旧纯净。余老板之所以将她形容得如此可怕，误导岳鼎宗将其列为甲级任务，不过是做贼心虚。
今夜她会向尹凌冬下手，大概也是因为看到妹妹而失了分寸。
青玉稍松口气：“还好你还没有做坏事，不至于堕为恶鬼，有回头的机会。”
“你要是想劝我收手、不对那狗男女和小畜生下手的话，还是别开口了，我告诉你……”
青玉手上微一用力，捆在余迎雪身上的绳子迅速收紧，她有些吃痛，到嘴的狠话也说不出来了。
“你都落在我手上了，还想威胁我？胆子倒是挺大的。”青玉轻笑一声，顾自摇了摇头：“再说了，我有说过要放过余老板一家子么？”
余老板和妻子纵容儿子犯下如此大错，余家小崽子才十二岁手上已经沾了两条人命，这种畜生可不是一句“他还是个孩子”就能说得过去的，根本就没救了。
余迎雪一下冲到青玉跟前问道：“你想怎么做？”
就在这时，房门忽然被人打开。
尹凌冬抱着一兜栗子站在门口问道：“师父，可有弟子能帮上忙的地方？”
“你怎么过来了？”
“请放心，小傲还在院子里守着那堆栗子，没有跟过来。”
尹凌冬走进屋中，往院子里瞥了一眼，和余傲霜对上视线后就朝着她笑了笑，假装无事般掩上了房门。
“我刚才想把栗子递给她，结果栗子穿过她的手掌掉到地上了，我就想问问师父是怎么一回事，所以过来了。”
青玉想了想，做出了回答：“刚才小傲为了保护你，对迎雪动手了对吧？大概是那时候消耗了一点鬼气，现在维持不住形体了。问题不大，过几天等她自己恢复就好了。”
“可是……”尹凌冬皱了皱眉：“她好像很饿诶……有不用等那么久的方法吗？”
“我一会儿给她渡点灵力就好了。”青玉叹了口气：“但凡你实力强上一些，都能自己完成这事儿，不至于等我来。”
她起身便往外走，走到门口时背对着余迎雪摆了摆手：“我们的事儿一会儿再说，我先去看看小傲。”
院子里，余傲霜正蹲在栗子旁边，可怜巴巴地望着这一堆能瞧不能吃的美食。
青玉打了个呵欠，喊她道：“小傲，来。”
余傲霜乖巧地凑到了她身边，她并指虚虚地点在其额间，灵力便顺着她的手指汇入其体内。
不过瞬息功夫，余傲霜的身体较之方才，已显得凝实许多。
恢复过来的她第一件事就是捡地上的栗子。栗子落入手中的实感让她一下就笑得见牙不见眼。
趁她注意力都在栗子的香甜味道上，青玉用很随意的语气问道：“小傲，你想不想知道自己生前的事情？”
往自己口中塞满栗子的余傲霜点点头，有些口齿不清地做出了回答：“如果可以的话，当然是能知道最好，但如果没办法的话……那我就不强求啦。”
她努力向青玉挤出个笑容，因为脸颊鼓鼓囊囊的，笑容稍有些变形，却愈发显得可爱。
青玉微微颔首，和尹凌冬对了个眼神，都注意到对方用眼睛透露出的意思。
她走过去拍拍徒弟的肩膀：“这边就交给你来处理了，人家可是舍命救你，几餐好饭还是回报得起的吧？”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青玉自顾自回了屋子。
她刚才那问题确实勾起了尹凌冬心底的好奇，他走到余傲霜身边蹲下剥起了栗子，偶尔往自己嘴里塞几个，但大部分都递给了一旁的余傲霜。
待余傲霜吃得尽兴了，他才问了句：“小傲……刚才那么危险的时候，你为什么要护着我？”
“嗯？”
余傲霜扭头看向他，眼中似乎有些茫然。
“那时候你不是在烤栗子吗？而且快烤好了。”
“是、是啊？”
“那要是你出事了，不就吃不到了？”
“不……那时候已经烤好了，所以就算我出事了，你从地上捡起来就能吃的。”
余傲霜看了他好一会儿，最后才稍稍拖长了尾音作答道：“嗯——是这样吗？”
方才积起的那抹感动因着这几句话而烟消云散。尹凌冬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暗道一声亏了。
他明明是因为没吃饱才想起来捡栗子吃的，怎么一顺手就把大半栗子递到余傲霜手中，害得自己又没吃饱呢？
而且……师父是不是说了要给她留一份来着？他好像一不小心就给……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