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张张嘴，最后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女儿不认他是应该的，他忘记了她们娘俩这么多年。
当爹的责任都没尽过，有什么资格听人喊他一声爹。
回想一下曾经，他身中数弹跌落江中，顺流而下后，被一对渔民老夫妇救起。他们认他做了儿子，他就随了他们的姓氏。
可能带兵打仗是根植到他骨子里的事。后面他又一次参军，一点点的升职一直到职位到了副营长的时候，再一次负伤。
现在的妻子的是当时照顾他的护工。也因为被战友们误会坏了人家姑娘的名声，他娶了她，生了娃，日子过的不算和美，但也算相敬如宾。
虽然她和婚前判若两人，当时的误会大概也是她有心而为，但是他觉得既然娶了，就要负责任。
现在想，是不是在他对妻儿负责的时候，他的发妻他的女儿却在受苦？
他曾尽好丈夫、父亲职责的妻儿，他不再风光后，妻子和他离了婚，一双儿女也登报和他断了关系。
而他从来没尽过责任的女儿，虽然没叫他一声爹却给他留下了钱。
甚至外孙女在他完全不知道她们的情况下，见他生病，还给他送来药品和吃食。
陈老捂着心口，心如刀绞。可能老天爷都看不过去吧，他才落得了这个下场。
“陈老？还不舒服？”
“没事儿。”疼吧，痛吧。只有这样的疼痛，他才能感觉稍微好受一些。
离开棚里的钱文华，面色清寒，心里很不是滋味。
“妈，你还好吗？”
“没啥事儿。不见他，可能会有遗憾。见了，也就那么一回事。我本以为我会怨会恨。但是真看到了，什么感觉都没有，只是为你亲姥姥不值。”
“妈，其实他之前失忆了。他不知道我姥姥和您的存在。”
不提失忆还好，一提钱文华立时火大，“知道自己失忆了，他不知道找回记忆吗？记忆都没有，他就能确定自己有没有妻儿？既然不确定，为什么还心存侥幸的去结婚生子。他能到这种地方，曾经的职位应该也不算低了。有那样的权势用来找人，就真的找不到？现在又不是古时候，难道没有报纸吗？别人登报离婚登的那么起劲儿，他登报寻亲丢人了是怎么滴？”
这···。
的确，办法总比困难多。失忆不是万能理由。
陈雁来很想说，他可能也登报寻过，但是倪家人在乡下，应该没有机会看到吧。不过此时老妈正在气头上，陈雁来什么都没说。对不住了爷爷的前世、我的亲姥爷，和您老比，还是老妈更重要。
钱文华意识到自己刚才把火气撒到女儿身上了，抱了一下陈雁来，“对不起，妈不是怪你。妈就是···”有火但是不知道该怎么撒，心里的郁闷快溢出来，但是却不知道如何去排解宣泄。
最后，钱文华扔下一句，“你爸要是哪天把脑袋摔破了，失忆了，他要是敢给我另外结婚，哼！”.七
陈雁来抖了个机灵，“要不把腿打断？”
钱文华被女儿逗笑，伸手点了一下她的鼻尖，“还打断腿，这话可别让你爸听到。如果啊，”她正了正神色，“如果真的是那样，我可能会直接从他的世界消失，再也不会掺和进去。人生很短，我没必要浪费时间在一个把我忘了的负心汉身上。既然忘了，那就彻底忘了吧。”
这个话题太沉重了，陈雁来没再往下接。当然她也没机会再接。
张婶子朝她们走过来，“我还去知青点找你们，结果没找着。走走走，去吃饭去。”
钱文华收整心神，笑着解释了一句，“今天早晨起来感觉乡下空气不错，我就让雁来带我溜达溜达。”
张婶子笑，“咱们乡下别的地方没啥好的，也就这点好。这早晨起来往远了瞅瞅，敞亮！”
三人有说有笑的去了张家。
到张家的时候，张家的三个儿媳妇已经把饭菜端上桌了。早饭没有外人，只张家一大家子和陈雁来一家三口。
满满一大盆肉包子，一大盆的稀饭，被吃了个精光。
收拾碗的时候，张婶子笑，“老话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这话真不是闹着玩儿的。”
小孙子志齐才刚上小学，正是向往长大的时候，“奶奶奶奶，我吃了两个包子一大碗稀饭呢。”
“好好好，我们志齐以后一定长的又高又壮，比你爸爸还壮。”
志齐不太好意思，偷偷看了一眼陈雁来，“我长大了可以保护姑姑。”这个姑姑好温柔的样子，比小剑他姑姑温柔好多倍呢。这个姑姑肯定不会打他屁股，小剑他姑姑会打屁股呢。
谁都没想到这么丁点儿的小人竟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屋里的大人们皆是一愣，而后哈哈大笑。
“好好好，好小子，这才是我的好孙子，以后好好保护姑姑啊。你们几个，这点得和弟弟学习。”
教孩子宠雁来竟然让老头子抢了先？这可不行。
张婶子不甘示弱，“不仅是学习，还得做弟弟的榜样。听到没？”
四个孙子高高低低的声音响起，“听到了。”
这场面给陈仲业和钱文华给整不会了。
这时候他们是不是得说句话？
可是说什么呢？
说不用不用？那可不行，越多人宠他闺女保护他闺女才好呢。
说必须保持？那他们的脸皮倒也没那么厚。
陈雁来揉搓了一把志齐的脑袋，“我是姑姑，应该是我保护他们啊，是不是，小志齐？”小娃娃刚剃过头，手感扎扎的还挺舒服。昨天她瞧见的时候就手痒痒了，今天终于如愿了。
被姑姑抚摸脑袋，这感觉挺怪的，头发不得劲，但是心里得劲儿啊。小志齐没舍得动，老老实实的任姑姑摸。
志成志杰都大了，对此倒是没什么感觉。有想法也不好意思说啊。
但是志兵和志强比他们俩小一些，心里还是挺痒痒的。
他们老爸对他们都是当操练新兵似的对待，对他们的爱抚表达都来自于鞋底和皮带，老妈呢，除了问成绩就是问成绩。就这么单纯的抚摸，还真没有。他们也挺眼馋的。
两个小子暗搓搓的往陈雁来跟前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