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修脚步停了，别的屋里好像察觉到了动静，隐隐有一些躁动。
老头把门锁上，眼睛下垂了一会儿，才抬头尴尬地同他们对视：“我也不知道刚刚是怎么回事，囡囡平时很乖的。”
“你们这边被感染的都这样吗？”毕修还站在门口扶着墙。
老头慌忙解释：“不是的，他们锁起来都很乖的，会咬人的都放到村口的那片去了，他们都有救的！”
“我们不是……我们只是调查一下这边的情况，能救的我们肯定会尽量救。”毕修觉得口干，想咽唾沫没有唾沫。他拉了拉娄信，重新走进院子。
娄信没动，视线在其他屋子上扫了几眼，转身直接对老头道：“你们村长住哪？村长不在，随便哪个管事的都行。”
“村长……村长在祠堂边的院子里。村支书在他们家隔壁。”老头还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下，张嘴“我们家囡囡……”
他眼底尚有一丝期盼，毕修不忍打破，吐了口气说：“我们这次只是来观望一下情况，具体救治还要等后续救援。不过能救的我们肯定会救。”
老头好像松了一口气，对他们说了声谢谢。
担不起这声谢。
巷道之间的距离很窄，老头隔着铁门给他们指了方向。房屋一间挤着一间，建筑比村口的看起来更新，风格杂乱，有的巷子之间被挡下了阳光，只有阴影。
毕修手指在墙上拨拉两下，又收回：“这边一直没有丧尸，真像他们说的都锁起来的话就比较安全，跟村长谈妥了之后，可以带人回去把崔正白接过来。”
娄信沉默了一下，沉声说：“但是丧尸未必那么可控。”
耳旁一间屋子窗户一响，娄信一个腾跃把毕修脑袋往下一按，转身飞踢上前将才冒头的丧尸固进窗里。
毕修紧跟着反应过来，抬手压住窗户，娄信反手锁上。
毕修：“……”
娄信轻轻瞥他一眼，嘴角忍不住弯了弯。
丧尸还在撞击着窗棂。
“多危急啊……有什么好笑的。”毕修忍不住道。
自己说着，也不由得牵了牵嘴角：“苦中作乐？”
也算不上乐，只是两人在一起会感觉一丝的心安。
认识也不算久，但好像一呼一吸间都是默契，抬个手都能明白对方的想法。
很奇妙。
心跳得有些快，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别的什么，他加快了些步伐：“快走吧。”
刮起了风，鼓在未关严的窗上呼呼作响。水泥路上的沙尘被卷起又吹散，阴云聚拢。
不是一个好兆头。
祠堂建筑较高，走起来有大致方向，不至于迷了路。沉闷的空气下隐隐有丧尸的哀鸣，传到这里混在赫赫风声里，已经不甚明晰。
毕修侧耳听了听，眉头皱了皱：“我总感觉这边的丧尸……是保留了部分生前的习惯还是什么，前面的丧尸会自己回去，刚刚的小姑娘也没有攻击那个老人。”
他们肩挨着肩，娄信的声音就在他的耳边：“你真是完全不考虑丧尸有智慧的可能。”
步频更快，话语间都夹杂着略重的喘息。
“有智慧那社会不都乱套了，而且……脑死亡是不可逆的，不可能是生前的人。那就是一种全新的生物了，只是借用了人类的躯壳。”毕修眉心紧锁“那不是跟外星人差不多。我们为什么约定俗成叫它丧尸，就是因为它的表现跟电影里的丧尸差不多，会咬人——本能感染其他人；身体会腐化——虽然比较慢。”
这些话脱口而出了，娄信伸手在他肩上按了按，他侧头。
“丧尸是脑死亡了？”娄信问。
“脑死亡了。”毕修肯定回答。
娄信：“身体会腐化？”
毕修：“会腐化。”
娄信：“官方发布过这种消息吗？我记得只有关于如何躲避丧尸、击毙丧尸、人权问题的文件。”
毕修愣了愣：“……没有吗？”
没等他细想，祠堂已经近在眼前。他们按刚才老头给的信息找到了一户门前。
高墙窄门，藏财的风水。
他们敲门，指节扣在门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村长！”毕修喊“我们是从箪丰来的，想跟你了解一下这边的情况！”
墙内没有反应，但隐隐有一些躁动传出来，毕修推测这户也关了丧尸，不止一个。
娄信还在敲着门，另一只手却扣着门板向内用力，防范着从里突然窜出丧尸来。
门没有被撞起，楼上的窗子似乎轻微地开了开，接着一阵熙攘地动静，窄门被推开一条缝。
一个矮胖的老头从门缝中露出一只眼睛：“箪丰来的？上面通知说救这边了？”
“我们打算先从这边开始交涉。”崔正白不在，毕修也说不惯那些官话“我们就想了解一下这边感染的情况，还有生产生活的状况。”
顿了顿，他又补充：“还有对伤员的救治，物资交换之类的。”
“箪丰……现在控制住了吗？”村长轻声问。
毕修跟娄信对视了一眼，不知道该怎么说，最好还是如实开口：“整个城市运作还没有恢复，但各个区都有已经恢复生产的地方，在对有丧尸的地方实施救援。”
“疫苗研制出来了吗？”村长谨慎地说了一句，用词明显比别的村民专业。
“……没有。”毕修眼睛迅速向下垂了一下“正在研制中。”
村长只沉默了两下，也没有叫他们进去的样子，就这样隔着一道门：“我们村情况挺好的，可以自给自足，等你们城里都安排好了再来管我们吧。”
毕修没预设过这种情况，一下子给他堵住了，愣了愣。
“你们赶紧回去吧。”村长有绷着声音说。
话音刚落，变故骤生。
村长的脑袋突然被从后拔起，整个人被拖到后面。同时两扇门被猛地撞开，三个丧尸从中奔出，直冲俩人而来！
他们对视一眼很快分开，一人一边分别引着丧尸。村长家院门大开，可以窥见其内呆滞坐到地上的村长，和脖子上扣着锁链但仍挣扎着向外的丧尸。
“回来！别出去！”村长很快反应过来，跌跌跄跄地爬起来想要抓锁链。
但丧尸已经脱离了控制，盲目地想要接近毕修跟娄信，力道之大直到扯断了捆起锁链的木桩。
村长一家有五个丧尸。
毕修白着脸回头，心脏在耳膜上鼓动，杂声里周遭的屋子里也有了些异动。
娄信迅速在周边一扫，判断道：“上祠堂！”
祠堂是这片最高的高地，从这里已经可以清楚的看到这个这个建筑的全貌——一座红漆的古式的别院，大门上是架空的阁楼，其正中有一个青铜的大钟。
毕修面朝着祠堂，娄信倒是跟那方向背道而驰，他只弯过一道窄巷，突然腾空赫起，手撑在墙上身体猛地一转，一脚踹到最后一个丧尸的背，借力反冲回另一边。
在他追上毕修的同一刻，身后一间房门被撞开，一个丧尸从中而来。
整条巷道一下子变得混乱异常，有没关住丧尸的人家出来拉丧尸的，碰见别家丧尸又一下子惊慌躲闪回去；有从上面的窗里打开看底下的；有丧尸察觉到躁动冲出来的。
村长的声音在身后回荡：“抓好自己家……家人！锁回去！”
娄信略带焦躁的声音在耳旁响起：“能打吗？他们能接受吗？”
不知道这些村民对丧尸的态度到底怎么样，但这些都是他们的亲人。他们把自己的亲人锁到自己屋子里关好，他不知道如果自己真的击毙这些丧尸会发生什么。
毕修也不知道。
象牙塔里出来的，也懂不了什么人情世故，只勉强说：“逼得不行了也……丧尸毕竟已经死了。”
娄信眉头紧皱，回身扫过一个伸过来的枯手。
祠堂大门近在眼前，没时间硬闯，娄信上前两步掏出绳索，勾住阁楼的木制围栏，把绳尾甩向毕修：“上！”
木制栏杆并没有那么结实，毕修抓上去的时候，能感觉到栏杆被自己的体重拉得一震。
丧尸已经追上来了，娄信抽起棍子转身对付前来的丧尸。他咬咬牙，脚抵上墙，迅速顺着绳子往上。
有村民鼓着胆子出门拉锁链，人的力气与丧尸不能抗衡，但也足以拖延时间。
也只是一刻。
毕修抓上栏杆后，飞速将绳索重新扔了下去。翻过栏杆时身体撞上了巨钟。
咚——
娄信抓住绳索三两步抓了上来。
最后一步的时候，栏杆轰然断裂。
毕修的手已经下意识伸了出去，全身血液逆流，眼前浮现光斑，唯有手掌的触感和向下的拉力来自现实。
胃部痉挛，他强压下颤抖扶住周边的栏杆，视线向下对上了娄信漆黑的眼睛。
他拼命向后，娄信抓住地板爬了上来，脱力的一瞬间他向后倒。
咚——
巨钟又是一声回荡的长鸣。
底下丧尸群里突然传来一阵哀嚎，一个前来拉人的村民被其他丧尸咬伤，底下人群顿时惊慌，一时间秩序失衡。
娄信扶着巨钟站起来，木屑扎在了手心，巨钟受力摇摆。
咚——
心脏的震动和着钟鸣，他和娄信的手牵到了一起。
咚——
苍穹之下，夜幕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