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郎的意思是,像郡主那样,或是像沈娘子那样的,对么?”静静坐在其间角落,没什么存在的女人忽然说道。
这位王姨娘虽不似其他两个姨娘存在感那么强,但脾性最是温婉不过的。
疏朝云对她一笑,“您说的没错。”
其余两位皆是一滞,那般厉害的女子,再来一个,还有她们立足之地嘛。
“说到沈娘子,近日倒是没怎么见她。”徐姨娘善解人意道:“许是去给太后请安了罢。”
疏朝云从中嗅出点不同寻常的意味,又怕起了“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作用,只得不作声。
云秀姑姑大概跟他是一样的想法。
“沈娘子本就是宫中女官,太后娘娘身边,难免有些需她操劳的事。”王姨娘温声道。
“再过些日子春猎便开始了,之后便是宴花节,宫中要开始筹备,洛阳的牡丹花也要提前送来了。娘子可忙得很!”云秀姑姑年幼入宫,便被选在永乐身边伺候,对宫中宴会流程了如指掌。
有了王姨娘的开头,云秀姑姑愈发没什么好气:“便是请安,也是跟着大公子一块儿去。”
她一向不喜这两个姨娘,正想着开口反讽一番,却见她家公子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眸中是一贯的温润笑意。
云秀姑姑一哽,欲言又止:“……”
小毛孩子居然笑话我?
饭毕,疏朝云忍不住调侃:“姑姑本来想说什么?”
“被你一岔,给忘了。”云秀噌怪道。
“我只是没想到,您看起来柔柔弱弱,关键时候,还是蛮厉害的。”
“说谁柔弱呢,”云秀姑姑回忆起往事,忍不住笑出声,悄悄道:“当年郡主娘子在的时候,我连国公都敢骂。”
永乐嫁入安国府那年,云秀不过才十二,正是年少意气的时候,又是被郡主当妹妹宠大的,在她面前什么话都敢说。
彼时国公从外面带回一个女人,说要纳妾,郡主倒是没什么反应,只说考虑一下。可云秀却哪里能见得郡主受委屈?她怒不可竭,冲到主院一阵痛骂,骂得一众侍卫腿软,想拦不敢拦。
可怜疏宥竟还有点欣喜,问是不是郡主派她来的。
疏朝云听着便笑了:“那您还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那是自然,便是从前在宫里的时候,犯了错,人家一听是郡主的丫头,重话都不敢说一句。”云秀说着说着,眼眶竟红了。
疏朝云忙道:“不是还有我在么,人家难道一听是疏大公子的姑姑,还敢怠慢?”
“是是是,”云秀被他哄乐了:“郎君的名头也好使!”
“既然好使……”疏朝云转念又一想,讨好道:“再过两日就春猎了,您提前把清和放出来罢。”
云秀挑眉:“郎君的名头原来是自己使的。”
“弓箭无眼,我总不能带两个丫头去吧?”
“弓箭再无眼,也不可能射到人身上去。”云秀摆了摆手:“也罢,领回去吧。”
疏朝云又同她聊了会儿,便去后厨提人了。
“这儿乌烟瘴气的,您怎么来了?”后厨管事见他便迎了出来。
管事姓覃,人称老覃,是个五大三粗的中年汉子,因着目光如炬,加之侧脸下方至颈部,有一片被灼伤的痕迹,看着颇有几分穷凶极恶之徒的感觉,很是能把人唬住。
“我那儿不是有个孩子在这受罚嘛,我来接他。”疏朝云偶尔来小厨房解馋,一来二去,便与他熟了。
“郎君放心,累是累了点,吃喝可没短了他。”
疏朝云莞尔道:“璧沉居的后厨,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老覃哈哈一笑:“对喽,您前些日子让人带回来的那位,还挺厉害。”
疏朝云听他提醒才想起来,任小侯爷之前说要给他送个江南厨子,他当时不在,应该是云秀帮忙安排的。
“喏,”老覃指道:“就是他,模样倒是不像厨子。”
疏朝云顺势望去——那人被橱柜挡着看不清全脸,但从脖颈便看得出他生得很是白净,一双手纤细修长,手指上什么东西微微泛光,大概是个戒指。
——这样一双手,颠起勺来倒是丝毫不费力气。
“说起来倒也巧,他跟我一个姓。”老覃笑道:“人家不知道他名字,都跟着我喊他‘小覃’。”
“小覃……”疏朝云略一颔首,没有深问下去。他想,这人能与堂兄结识,必有过人之处,人家既只想寻个清静处,又何必叨扰。
说话间,已有人把清和带来了。
“呜呜呜……郎君,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清和一把搂住他,仿佛经历了生离死别一般。
疏朝云拍了拍他的脑袋,对老覃嘱托道:“里面那位……算是我朋友,有劳多照应。”
老覃看着凶,笑起来却蛮和蔼,他爽快地应下了,还不忘损一把清和:“您别看他现在嚎的那样,吃饭的时候比谁都香!”
清和转身往厨房抱了一碟糕点,冲他一哼:“我在郎君身边吃得更香。”
疏朝云摇了摇头,带着他告辞了。
看他一路捧着糕点当稀世珍宝,疏朝云奇了:“你不是不爱吃甜点嘛?”
“唔!”清和突然一声惊呼,疏朝云以为他被噎住,连忙拍了拍他的背,“好点没?”
“郎君你尝尝!”清和说:“太好吃了!”
“一惊一乍,让你吓一跳。”疏朝云无奈。
清和硬是让他吃一口,疏朝云刚吃完饭,虽没什么胃口,但还是没有拒绝,吃了一块。
口感清甜,回甘刚好。
样式也做的很精致,是一朵桃花的样子。
“味道不俗,宫里的御厨怕是也不遑多让。”疏朝云笑着拍了拍他的脑袋,“一看你就没少偷吃。”
“偷吃也想着您了,”清和嘟囔着:“不比那些丫头片子好?”
听他这语气,仿佛那些丫鬟都是白眼狼似的。疏朝云失笑:“那些丫头怎么了?”
“我感觉,在她们眼中,郎君就好比这碟糕点。”
“这是什么比喻?”他哭笑不得。
“好吃。”
“?”
疏朝云又拍了拍他的脑袋,一本正经:“我是人,不能吃,吃我会被斩首的。”
回到住处时,天色已经不早了,他本计划到书房看本书便早早睡下,谁知随手一挑竟挑到本很是有意思的,看到一半才发觉夜已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