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拉扯着天幕，院墙外小孩的嬉闹声渐渐没了，夜风在屋外吹出嚎叫声。
屋内亮着灯火，装潢朴素但温馨的房子里，五个人围成一桌，桌上是张老夫人做的农家晚餐，四菜一汤，每碗都分量十足，用大海碗装着，很香。
周正义原本是不打算坐下来吃的，不过老首长和老夫人都开口了，他不好推辞。
难得这院子里能这么热闹，一桌有五个人吃饭呢。
虽然主仆有别，但周正义知道老首长他们不讲究这些，他知道，老首长和老夫人都很喜欢这感觉，多一个人，多一份热闹。
老夫人很开怀地给周正义夹菜，“小周啊，不要拘礼啊，多吃点肉，肉是给你们准备的。”
“老夫人，我可没拘礼，您看我都这么快吃一碗了！”
周正义暂时抛开阶级观念，努力把自己当成这一家人中的成员。
实际，他跟在老首长身边这么多年，早已经像一家人一样了，他爹娘走得走，老首长和夫人就像他老爹娘一样，也从不把他当外人看，只要忽视一下身旁高贵优雅的大少爷和陵小姐，他还是挺自然的。
“来小落，吃点这个芋头，这是外婆的拿手菜，辰儿平时最喜欢吃了。”
老夫人几乎是全程在给大家夹菜了，陵碧落坐在她对面，她拿着大勺子舀起来伸到陵碧落跟前，没够着。
周正义担心地看了一眼，有些担心。
大少爷平时回来都是这样和老首长夫人吃饭，但这位陵小姐一看就贵不可言，平时的吃穿用度肯定是极其精致的。
这种朴素简单的家常晚餐，年轻人一般都很难体会得到其中温馨。
老爷子和老夫人这时候都很敏感，但凡看出她眼里一丁点儿勉强，哪怕接了菜，也会心里失落，怕陵小姐不喜欢他们的招待。
“谢谢外婆！”
陵碧落伸手将碗端起来接下，立马吃了一口。
细细地品尝，她嘴被井歆养叼了，但是这道菜芋头炖得很好，软软糯糯，有一种井歆做不出来的味道。
橘黄色的暖光打在桌上，有点像回到了百岭村，她和爷爷在小竹桌上吃饭的场景。
张外公和张外婆都看着她品尝的动作，眼神有期待。
这是这么多年他们第一次见辰儿带女孩子过来，从辰儿看她的眼神，他们就知道，这个女孩子对他很重要，所以张外婆亲自动手，准备了好几个拿手菜，希望能帮忙辰儿讨一下这个女孩儿的欢心。
陵夜辰也看着她，盯着她认真吃东西的样子。
红唇王抿一抿，腮帮子一动一动，像她还痴傻的时候，在百岭村的小屋里抱着爷爷做的红烧肉，吃得聚精会神的样子，特别可爱。
“嗯……”
她很快将碗里的芋头吃完，吃相很淑女，却一点也不显得与这气氛格格不入，“真的很好吃，比端上桌看起来的还好吃。”
说罢，她两手捧着碗端起来，“外婆，还可以帮我舀点吗？”
张外婆喜笑颜开，“好！外婆再给你舀点！”
张外公混浊的眼里也闪动着欣慰与开怀的笑意，辰儿的眼光从小到大就好，要么从来不和女孩子玩，看上一个，就绝对是最好的。
这小姑娘，一看就是个可人的。
周正义也很欣慰。
本以为，陵小姐虽会接下，但也会礼貌地说一句“不用夹，我自己来”的话，可她不但没有，还端起碗让老人再给舀，这可不是没礼貌，老夫人他们最心喜的，就是这样的不见外。
别的长得这么漂亮，又这么有气质的千金小姐，吃饭都是丁香一样，可这陵小姐居然吃了两碗饭。
五个人，五个菜吃得干干净净，吃完，陵小姐居然道了句。
“外婆的手艺真好，感觉今天都没吃过瘾呢，明天可以多做点吗？”
清脆的声音，仰着脸期待地望着老夫人的样子，暖黄的光打在她脸上，周正义只觉得，这是他见过最美的笑脸。
“我也觉得不过瘾，今天的芋头都让落丫头抢了，明天我得手快点”张外公哈哈大笑，一点也不像平时到了傍晚就开始犯痴呆。
“嗯，外婆的手艺又精进了，我也都觉得还能吃得下。”
陵夜辰也跟着附和，心里暗道，平时他还不够细心，没去想过对外婆来说，比起好好休息，其实她更愿意为子孙操劳，她最想要的，不过是他们一句喜欢。
而落儿这反应，比他有水平多了。
果然，外婆脸上眼里全是藏不住的笑意，连说了三声好，“好好好！明儿个外婆给你们再加份量，加菜式！准保你们吃到撑！”
陵碧落瞟了陵夜辰一眼，极少看到他这一面。
不像在属下面前铁面君王的样子，也不像在路人面前生人勿近的样子，亦不像在她跟前总是摇晃着尾巴的样子，甚至连身上那种优雅的不凡的矜贵的气息都收敛得几乎感觉不到，化做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辈，与亲人互相给予温情。
在安市爷爷面前，也没有这样的收敛过。
他是真的很爱他外公外婆吧，不然，也不会因为顾及二老感受，而将那么大一件阴谋压在心里十年。
不过陵碧落做出这副样子，可不是看在他的面子上，若是这外公外婆不好相处，或者第一眼就对她带审视心里，她可不会这么好说话。
但是这两位老人，给她一种很温馨的感觉，家一样。
打心底里，她也希望给这二位老人一点温暖。
吃过饭，几人移到楼上的小客厅里聊家常，周正义趁这会去收拾房间。
“外公的身体是怎么回事？怎么像中毒的样子？”
盯着轮椅上张外公的腿，陵碧落感觉，那不像是外力所致的物理伤害。
老年人本就难有肉，可张外公这双腿，却完全可以用书中的“皮包骨”来形容，丝毫不夸张，还只是腿，全身几乎都是这样，只是腿更严重，像是有毒素从腿蔓延到身上一样。
初次见面，稍微懂点礼节的都不会这样直白地戳人伤疤，但陵碧落问得毫不避讳。
张外公特别喜欢她这种直爽，好奇就问，一点也不做作。
“呀！落丫头的眼神不错啊，看得出外公这是毒。没错，当年外公我打小鬼子的时候，被他们的生化武器袭击了，当时没啥感觉，过军中医疗条件太艰苦，也就没当回事去检查一把，结果两个月后，突然迈不动脚了，后来再去检查，医生说晚了，毒素渗到骨髓里去了，造出的血都会有毒，哪哪都治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