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外公这番话说得特别清白，混浊的眼都清明了不少，一点也没有犯痴呆的感觉。
兴许是因为回忆到他记忆深刻的过往，又或许是他今天太高兴。
周正义接着道，“毒素从小腿发起，很快就蔓延到身上，老首长看着看着瘦，后来仗打赢了，医疗条件好了，也都来不及治了，只能吃药缓解毒素蔓延的速度，但现在老首长年纪到了，身体机能已经没办法吸收那么多营养了，药慢慢压不住毒素的速度了，上次大少爷来的时候，双手还没事的，现在老首长左手也有些不听神经指挥了……”
说这番话，周正义是希望以后大少爷和小小姐，还有小姐都多来陪陪二老。
明明铁血豪情戎马一生，晚年却落得如此凄楚。
“你就别吓唬他们了，只是最近我忘记按时吃药，偶尔手有点没力而已。”
张外公有些不满地瞥了周正义一眼，然后把话题转成了告诫，“说到底，还是当时心太粗，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的祸，所以你们年轻人啊，一定不要忽视自己的身体，不要觉得自己是铁打的，有什么伤痛就要及时引起注意，别一小心就拖出大麻烦来！”
陵夜辰知道外公不想提让他们为难的事，点点头，然后看了眼陵碧落。
她就是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回去得好好给她上上课。
陵碧落压根没看到他眼神，一直盯着那腿瞧着，沉思。
她还以为是这毒太霸道，原来是因为没有及时治疗。
不过能想像得出，那个年代，战火连连，哪怕再差的医疗资源都很稀缺，医药，医护人员，都是紧缺。
张外公是想把资源留给伤重的士兵，才给忽略了。
“你有办法？”
陵夜辰发现了她晶亮的眸光，想到她旗下华夏天赐生产的一系列神奇产品，虽然是护肤行业，但稍微有点嗅觉的都能看出，那一系列神奇护肤品，背后都有一样神秘的源材料支撑。
能几天时间清除掉皮肤下的斑点、痘纹等毒素，那源材料是……药。
陵碧落抬头，“我不知道。”
她也不确定，只是心里有个想法，但她不想随便给他们希望。
所幸他问得隐晦，又没头没脑，外公和周正义都没听出什么意思。
周正义给陵碧落清出了个干净的房间，其实少爷和小小姐陵姿在这儿都有房间的，但周正义还是想给陵碧落清一个没人住过的，好在房子够大，毕竟是玉泉山大院里，一般都是干部们一家人住，所以分配的房子都是差不多一个格局，房间多的是。
房间清一色的橘黄色暖光，没有人住过的房间，也被照出温暖的人烟味来。
陵碧落盯着灯光下的东西看了许久，好久没有过这样让人心静的感觉了。
楼下二老都回了房，门外，响起了敲门声，是陵夜辰。
陵碧落防备地看着他，“干嘛？”
见她这样，他站在门外，没有要进去的意思，“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来，还没有问你来京城是有什么事，如果没有什么安排，能不能在这里多住两天。”
“哦……我市场部有点事让我来看看，惊月集团分部在这儿，不过已经办完了。”
“那就好，晚安。”
陵夜辰揉了揉她的头，今晚的她特别可爱。
转身，心里松下一口气，他还以为，她突然回到京城，是来找陵汉。
看来是他想多了，太跳跃了，兴许落儿根本没想到那里来。
待他走，关上门，陵碧落的脸色立马臭了。
他果然是跟着她来的！看来，她的身边有他的小虫啊！
是黑天使的防范力减低了，还是只对华翼社的人降低了警惕性？
“小周啊，以后别在辰儿面前念叨让他们回来。”
楼下，张外公小声地跟周正义说着话，辰儿跟他最在默契，所以提到他的身体情况，他也表面上顺着他的意思，做出没放在心上的样子，但实际上，他心里肯定很难受。
虽然不知道辰儿在忙什么，但肯定是重要的事，他知道，这个外孙但凡有机会，都会尽可能地抽时间陪他。
“可是……医生说，再这样下去，您的身体恐怕拖不过三年了……”
周正义很心酸，老首长还并不老，才六十多岁。
大院里别的老首长都还身体强健，儿孙满堂，每天有不同的院子里传出欢声笑语，和乐融融。
唯独老首长和老夫人，身体不好就算了，一年到头没什么人来看。
周正义不明白，老首长和老夫人是做错了什么，张秋小姐明明嫁得那么近，一年到头都不肯回来看一趟老爹娘，两三年来一趟，每次来都是匆匆就走，反而陵姑爷来的次数都比她多。
自从大少爷丢失，小姐把她接去南海大院住，就一切都变了。
小小姐陵姿明明还是老夫人一手带大的，刚接过去住时，那两年还会来得勤快，但后来，随着小小姐慢慢长大，少女的心中似乎盛不下带大她的外公外婆了，二老像是被遗忘了似的。
“年轻人的时间比老首长您的多多了，抽一点空来赔您，不过分。”
周正义所说的再这样下去，指的，不是老首长的身体再这样下去，而是这种半年难见儿孙的凄凉晚年生活持续下去。
医师说，这样的消极和悲观情绪太多，会逐渐磨灭掉老首长对生活的眷念，和对明天的渴望。
“可只有年轻的时间才更宝贵，只有年轻，才是实现梦想的最大资本，不要老是让他们记挂着我，我这样只会拖累他们，让他们心里难受，难做，反正啊，我这时间都是偷来的，要不是医疗技术发达了，我哪能偷得来这些年活，早该成一抷黄土了，带着这身毒天天在孩子们跟前晃，只会让他们更苦。”
“怎么会呢，陵小姐她就很喜欢……”
“你呀！辰儿和小落丫头是个极聪明的，舍不得让我们伤心，正是因为这样，我才不应该成为他们的累赘。”
陵碧落只是想偷偷听一听陵夜辰有没有小动作，散开的神识，却是无意听到了楼下这番对话。
枯槁的声音，完全不似晚餐桌上开怀大笑的有活力。
反而是透着自愿凋零生机的释然……
陵碧落睫毛狠狠一颤。
不再恋生，健康人都能直接一觉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