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青淮这场疯是故意发的，说的话也别有用心，反正她刚死了母亲，疯起来情有可原。
不妨把水搅混一点。
魏婴这是搞哪出？
梁煦归气笑了，“演戏倒是演得真，她一个女人怎么叫你怀孕？”
魏婴一脸恨不得生啖梁煦归血肉的模样，“我们夫妻到底是哪里得罪你了，你要这样污蔑她！我治了你的脸，却没想到你是这样恩将仇报的人，早知给你的药里下毒，让你整个脸都烂掉！”
“我的脸就是她害得，什么恩将——”
梁煦归突然停住了。
乱了。
彻底乱了。
他不该给傅青淮机会长篇大论，搅乱人思绪，应该直接叫人验明正身……
傅青淮忍不住笑了，“终于说实话了？”
梁煦归咬牙，“我的意思，我所研制的机关就是为了防备你，所以才导致脸受伤。”
“呵。”
傅青淮予以冷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梁煦归脸皮发臊，一时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解释。
就在这时，太子缓步过来，“你怀孕了？”
魏婴低头装作恭敬，“是。”
“叫御医来！”
梁煦归双眼放光，合该如此！
魏婴却表现的有些惊慌。
叫傅青淮本来不担忧的，也不免焦躁起来。
魏婴肯定是为了帮她而随口胡诌的。
这是将把柄递出去了呀！
梁煦归就直接朝皇帝拱手，“陛下，依臣之见，这妇人当堂撒谎，现今露出马脚才惊慌不已！”
皇帝不在意地摆手，“御医来了，一切不就水落石出了？”
“皇上，我去岁年末才嫁给夫君，月份还小，不易把出来，只是我自己是医者，所以才晓得。”
皇帝并不想理一个民间女子，就算长得漂亮，他也无动于衷。
但太子却沉着眼看她跟傅青淮，“你放心，本宫找的自然是千金圣手，你便是洞房花烛夜那晚怀上的，他也能把出来。”
太子这般有些反常，诸臣各有心思。
傅与律心中万分焦急，难不成太子殿下对青淮失望了？
魏婴低头不再言语。
御医很快过来替她把脉，魏婴却又爽快伸出手了。
这叫傅青淮心里稳了，她自己是医者，应当有本事造成喜脉的假象，方才那些反应肯定是迷惑这些人的。
御医并不知道今日朝堂发生什么，细细诊断后确认了她怀孕的事。
“这名女子脉相虽然不清晰，但以老臣多年行医经验所见，确实是喜脉。”
太子喉结滚动，双手在宽袖下握成拳。
朝臣失望。
魏婴有孕，一切“谣言”都被击破。
更别说梁煦归方才脱口而出的异样了。
皇帝看了一场好戏，这给他的生活带来了乐子，倒也不生气。
“看来都是一场误会。”
梁首辅出列，“陛下，傅青淮今日殿前无状，实在没把陛下放在眼里！目无尊上，狂妄至极！”
皇帝没开口，似在思索。
然而傅青淮却已经冷笑出声，“原来我将你们的嘴脸摊开在这金銮殿，便是目无尊上，我大衍官吏不计其数，竟没有一个敢说真话。”
“你真当自己天神降世？”梁首辅也被激出火气，“你说对就是对？抬头看看龙椅上坐得是谁，还敢反驳你没有不尊！”
“陛下乃一国之君，天下事不能尽知，这才有我们，可从朝廷到府、州、县，你告诉我，有哪一个官员把人当人？
“京城乃天下脚下，尚有冬日不可洁身之黎民，他处饥寒待毙之百姓，阁馆蔽杀分食之女婴——我食君禄，尽其责，百姓便能将我视作青天，这还不够警醒吗？
“你们身居庙堂之高，早就沆瀣一气，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牵一发而动全身，谁敢说真话？
傅青淮双眼赤红，声音嘶哑，字字都如血肉里蹦出，“你告诉我！是否只有粉饰太平，才是尊！”
梁首辅胸口起伏。
这傅青淮太大胆了，太大胆了！
“你以为自己多大的本事？你要反了天了！”梁首辅胡子颤动，“你是大三元不错，可不管你有多大的本事，懂规矩才是最大的本事！”
“谁的规矩？你的规矩？梁首辅啊，人往高处走，也得看看天地良心！”
梁首辅捂着心口踉跄，“老臣为官半生，为国为民，如今一只脚踏进棺材的人，竟叫你个毛头小子教导我天地良心！”
“嗳！首辅！”
周围的官员围上去扶他。
梁首辅却直接将人掸开，五体投地道：“陛下，老臣愚不能復治内阁，愿乞骸骨，避贤者之路！”
言明自己年老愚蠢，不能再同以前一样治理内阁，想告老还乡，给有贤能的人让路……
这不就说承认傅青淮是贤者了？
实在嘲讽。
但也实为高明。
皇帝怎么可能叫德高望重的他致仕归乡？
其他大臣有样学样，个个开口。
皇帝看向傅青淮的目光不善起来，“傅青淮殿前失仪，将他带下去，听候发落！”
傅青淮淡淡看着满朝文武，心知自己不好，却有说不出的畅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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暂且被关在宫中，那一身激昂平复，傅青淮疲惫地靠在墙边。
她马上要丁忧，若不能在这朝廷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皇帝很可能会在与她同年或即将到来的恩科里再择一个人。
所以今日上朝，乃是傅青淮所愿。
但梁首辅出面后事态便有些不受控制了。
自己本想点到即止，却止不住了。
若不再继续，那从前说的一切都是笑话；若继续……就是这个下场。
傅青淮并不知道梁首辅是恰如其分地掌握到了这个尺度，还是真心实意的巧合。
但姜确实老的辣。
而他说得其实也没错——要守规矩。
要守，这天下之主的规矩。
既然如此，如何能叫他丢脸，如何能叫他为难？
她扮演一个懂规矩的青天。
陛下扮演一个知贤善用的君主。
这才是规矩。
可她现在是一个不守规矩的青天。
皇权是一座不可越过的高山，她这个青天，却要盖了过去……
耳边有脚步声，傅青淮猛然看过去，便瞧见太子明黄衣摆。
太子？
“孤要你跟魏婴和离。”
太子一向是温文尔雅的，像一块暖玉。
傅青淮从没见过太子这般疏冷的态度。
她沉默几息，“魏婴答应的话，便如此吧。”
“孤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