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中云
天还未大亮,兵营中的数个号角齐齐响起,悠扬的号角声将京郊吹成了辽阔的边塞,营中将士闻令即动,丝毫不敢耽搁,整装束发。马场中的马儿也被这声音吹开了眼,喷出长长的鼻息,铁蹄踏地,将草皮掀开。
南门芷言和徐清已经在练校场候着了,校官赶来,看见先到的南门芷言,面色一下僵硬起来,慢下步子不敢上前。
“尚未到卯时呢。”南门芷言招招手,虽语气平和,但气势却自然而然地压人一头。。
听此言,那校官才暗自舒了一口气,小跑着过来行礼。
号角声中,营中的几个校场都整齐地列了队,队长迅速清点人员,层层上报,不过半柱香时间,各营的人员便清点清楚了。
名册报上来,只缺一病员。
南门芷言粗略翻了一下花名册,又详细问了那病员的情况,“这几日将所有营帐检查一遍,是否有破漏,天气凉了。”南门芷言将花名册递回去,嘱咐了一句。
迎着晨光,士兵操练的声音响彻军营。南门芷言同徐清挨个巡视完所有校场,回到帐内。
“朝廷给我的五万赏钱,照例,按级给大家分了。”南门芷言边说,边走到案桌前,将一张写满人名的纸给徐清,说:“这是我誊抄的那折子上的人名。”
徐清接过纸,仔细去看,越看,眉头皱得越紧,而后忍不住抬头说道:“末将倒是认得几个只是”
“哼,”南门芷言冷笑一声,“皇上想栽自己的花在定西军中倒无妨,只是却派来这些毫无军绩的纨绔子弟。”
徐清紧紧皱着眉,拿着那折子,像拿着一块通红的烙铁。这些人虽无能,却个个都有背景,管理起来极不好掌握尺度,轻了,扰乱军心,重了,不好交代。
“这两日我认真研究了这份名单,他们的身份、背景、性格、嗜好,从中挑出几人。”南门芷言走到徐清身边,用手在名单上指出几个人。
徐清并没有看出其中端倪。
“这几人嗜赌。”南门芷言抬眼盯着徐清,吐出几个字,而后,一转身,语气稍稍轻松,交待道:“明日他们便要来营中,这几日我就告病在府里,你且负责一切事物,记住,对他们要尽可能地恭敬,有求必应,要显示出对他们背景的忌惮,不搜身,不查行李,不允许出营,我不信他们会老老实实的。同时你们暗中盯查,有情况,不管什么时候,只要证据确凿,立即扣押,然后快马报我,等我处理。”
徐清仔细听着,一一在心中记下,但心中仍有迟疑,劝道:“这些人背景不一般,京城又不比边塞,若是用军法管理,恐怕……”
“怕什么,军营不比朝堂,战场不比官场,若军纪不严,如何去打羌塞的那些蛮兵?”南门芷言提声说道,不等徐清再说什么,就直接取了红缨枪,语态稍稍轻松地说道:“走,跟我去比试比试。”
入夜,别宫内四五个宦官手持长杆,逐个给灯笼点灯。
不一会儿,宫内便灯火通明,将朱墙黄瓦映得恢弘。
一列侍女脚步轻盈地穿过风雨廊,朝后院走去。
王妈妈轻轻推开房门,屋内光线暗极了,只有桌案上点了一根手腕粗的蜡烛,燃过的蜡油滑过烛身,凝固在烛盘中。司命坐在案前,只穿了一件单衣,随意披了一件外袍,正在低头看书。
王妈妈人还没进去,先让声音递了进去:"司命,入夜了。"见司命已经起了,也不等司命说什么,便抬脚踏了进去,又说:"您起了也不唤奴一声过来伺候。"
司命并不觉得王妈妈失礼,看她一扇一扇地将窗子打开,将风透进来,只觉得舒爽,便起身走到窗边,跟王妈妈说:"屋子大了,窗子大了,风也大了,果真更好些。"
王妈妈一脸慈祥地过来,替她紧了紧袍子,说了句:"会越来越好的。"
侍女门走到门外,齐齐行礼,要进来给司命梳洗换衣。
"进来吧。"王妈妈说罢,引着这几个侍女进了房内。
成了司命后,吃穿用度不再窘迫,身边突然多出许多人,规矩也多了起来。夜夜出门点灯,还要被人精心打扮一番才行。
数件崭新的绣着各式祥瑞图案的上等丝织锦袍被捧进房内,等着司命挑选。司命没有细看,随便指了一件。
"尽量简单些吧。"司命对围在身边的几个正在给自己打扮的侍女说道。
"是。"年纪稍大些的那个乖巧地应下了。
自入这别宫来,生活似乎发生了翻天地覆的变化,又似乎一切如旧。
依旧是一个火折子,引长明灯的一点火,去点城墙上的祈安灯罢了。
城墙上五步一兵,十步一岗,一切在跳跃的火把光中忽明忽暗。司命在这忽明忽暗中由近及远瞧了瞧,并没看见那个身影。
自那天护送自己入主别宫后,她似是把自己掺到了后院的屋内,后来便是一众侍女忙乱起来,自己实在头晕得厉害,只记得她说了一句"司命保重身体",并无多言,便离开了。
一连数日,并无再遇见。
司命点了祈安灯,静静向城外眺望了片刻,转身欲离开,忽见不远处闪出一些火点来,火点渐行渐近,渐渐显出了持火把的一队人。
马行极快,一队人在城门外停下,无需多说什么,便听厚重的城门吱吱呀呀地缓缓打开。
为首的人勒马驻足,等城门开的片刻,先是仰头朝祈安灯这里看了一眼,看到祈安灯处的一点人影,点了一下头,然后带了一下缰绳,夹了一下马肚子,策马进城了。
那人,正是南门芷言。
司命下城墙时,抬眼就看见南门芷言在台阶的不远处牵马而立,她应该是刚从营中回来,还穿着全身的护甲,盔冑挂在马鞍上,因刚刚骑马急行的缘故,额上和脸侧的汗还没完全落下去。
南门芷言见如今司命的穿着,已与几日前的少司命,大不相同了,如流水一般顺滑的锦袍,透亮温润的玉钗,华贵却不庸俗。
王妈妈站见司命下来了,紧几步走过来,接过司命手中的灯,先开口说道:"刚刚南门将军问了奴几句,看司命的身体的好些没有。"
听王妈妈这么说,南门芷言脸上浮出一丝丝尴尬来,行了礼后,把本握在左手的缰绳送到右手,又僵硬地用手将耳边的碎发拢了拢,看司命几步已经走到跟前来了,才开口道:"臣这几日一直在营里。"
司命听她所言没头没尾,似是没话找话,便有心要逗弄一下她,明知故问道:"将军是在等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