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饭菜同样很好吃，而且物美价廉，苏亦凉吃得很开心。
饭菜被吃得干干净净，苏亦凉和许源简单地收拾了一下碗筷，一同走出了包房。苏亦凉中途去付了钱，许源安静地站在边上等她。
今天晚饭吃得早，四九城的夏天天黑得晚，橙红的太阳还高高挂在天边。苏亦凉难得有时间看一看街边人来人往，马路上川流不息，远处的高楼大厦外面附着的蓝色玻璃被日光照得闪闪发光，叮铃一声，黑色的纤细自行车穿过人流涌进了不远处的小巷。
“源源，集训的成绩早就……出来了，我不敢看。”这样温馨又陌生的场景总是很容易让人放松下来，苏亦凉攥紧了自己肩上挂着的挎包带子，神情恍惚又渺远：“我不敢看。”
“为什么？如果你愿意，可以和我讲一讲。”许源慢下步子，安静地侧过脸看她，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现在是一个很重要的、触动小姑娘心防的机会，不能错过——少年垂眼，放柔了声音，耐心地诱哄着，“现在还早呢。”
“我其实很笨，特别特别笨。”可能是日光太美，可能是眼前人太温柔，苏亦凉心里忽然涌起了强烈的倾诉欲：“从小就很笨。我的……母亲生我的时候难产，拼死生下了我，人没了。我知道，她很爱我，我的房间里有一个大铁盒，我小时候最漂亮的收藏品，一个大月饼盒，里面装着厚厚一沓信，全是她一笔一划写给我的，她的字很漂亮。虽然这个孩子来得并不光彩，可她有那么爱她。”
“是小姨把我带大的，她学习成绩没有妈妈好，高中毕业就出去打工，其实混得还不错。可姐姐难产，她二十多岁就必须拉着一个拖油瓶生活。”
“我特别怕她抛弃我，所以拼命学习拼命装乖，所以，我的童年，一定是人群里最乖最懂事成绩最好的孩子。因为我的小姨那么辛苦，我想送一个最好的女儿给她。对，我偷偷喊小姨叫妈妈。”
“如果不是虞家找上门，小姨又出了车祸昏迷不醒，我一定就会这么平凡又简单地活下去。努力学习，考个一本甚至重点大学，进修历史系，然后找一个会做饭对小姨好的男朋友，结婚生孩子……就这样。”
许源抿唇。
“可是凡事没有如果，我成了虞家的私生女，妈妈也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我三个月能去看一次她……需要付出一点代价，不过在我的接受范围，因为我现在……很有价值。”
“其实我不喜欢学习，因为聪明的孩子读一遍就能理解的课文，我要读三四遍。数学的做题技巧全靠题海战术一点点堆砌；英语听力听到我想吐；语文，其他的都还好，我最怕作文，老师说我的作文就是为应试而生，不带任何感情的理智论述和极度官方略带文采的字句，可是不能遇见抒情散文，遇到一次死一次。这些都是能用努力提上去的科目，可物理化学不一样，看天赋。化学竞赛里太多天赋卓绝的存在，比我聪明更比勤奋，图书馆里经常彻夜不熄灯，第二天照样悬梁刺股精神抖擞地学习。”
“源源，我一开始很嫉妒你。漂亮明艳，自信大方，而且是个天才，像……月亮。原本参加化学竞赛，我知道自己什么水平，老师要求就参加，得过且过，可遇见你以后，我开始不甘心，如果不够优秀，怎么配做你的朋友。”
“……啊，不知不觉说了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耽误源源你的时间了，对不起，我以后不会这样——”自作多情那么久浪费你的时间。苏亦凉混乱地说了好多东西，神情一直恍恍惚惚，知道远处被堵在街头的小汽车尖锐的喇叭声响起，她如梦初醒般，惶恐地回过神来。
她在干什么？！
“没有，不耽误我的时间，我很高兴你愿意敞开心扉和我说这些。”许源听着不对劲，迅速地打断了苏亦凉。她的故事当初张扬给的资料上写得明明白白，可从苏亦凉口里说出来，又是另一番感觉，苏亦凉今天说话的逻辑都有些混乱，更多的是想到什么说什么，许源静静听着，他不知道自己的小姑娘默默地想过这么多东西。
小少爷抬手，终于遵循了内心最真实的欲望，摸了摸苏亦凉的头：“很高兴做你的月亮，也期待有一天你在我身边和我一起发光。我的凉凉那么棒，一定做得到。我们一起看化学竞赛的成绩吧，不开心就哭出来，你以后可是文科生，没事的。”
少年的安慰拙劣生涩，小姑娘眼眶红红，却勾起嘴角，笑了：“嗯。”
苏亦凉拿起手机，这次的成绩于她的意义和往常不太一样，她颤抖着手，熟练地输入自己的考号，看着登录页面跳转，屏幕上一片白花花，然后，成绩出现。
网速太快，苏亦凉连忐忑胆怯的机会都没有，最上面大写加粗的五十二名映入眼帘。
“……”虽然早就料到结束，真正看到时苏亦凉心脏还是被一股无形的沉重力量攥紧了，小姑娘的呼吸急促了一瞬间，瞳孔微微颤抖着。
集训点九十几个人，五十二在中等偏下的位置，其实不算差，无数化竞生都被拦在了集训点的门外，好歹她得以一去。
可是，苏亦凉从小到大被捧在学神的神坛上太久了，胜负欲强到很多人都难以想象，这种泯然众人矣的排名对她来说打击巨大。
“凉凉，已经很棒了。”许源捧起苏亦凉的脸，不让她继续盯着屏幕看：“我很开心，我的好朋友那么厉害。”
“才五十二。”
“可这是全国竞赛，里面有太多为化学而生的天才，很多人连它的门槛都跨不进去，我的凉凉已经很厉害了。”
“……嗯。”
许源用指尖揩去小姑娘眼角滑落的泪珠：“你可是文科生呢，化学能得竞赛奖，这可是很多人想都不敢想的。没关系，术业有专攻，我们以后在文科上把场子找回来就是了。”
“呀，你把《师说》背下来了？”
“嗯。”
苏亦凉眼角还是红红的，她抽了抽鼻子，笑得一脸灿烂：“源源真棒。”
“你也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