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第11章 与寒枝
上一章 书架 目录 存书签 下一章
    天上月亮纤细如钩,地上永清的影子也瘦瘦长长。

    此时夜已极深了,宫庭安静得紧,各殿檐上风铎,在风过的时候会寂寞地响。

    她一边走,一边盯着自己的影子,突然觉得不对劲,月在中天,她的影子怎么会这么长?

    她一回头。

    许长歌提着灯,跟在她十步之外。恰好地,不让他的影子覆上她。

    她蹙眉:“你……”

    许长歌歉然一笑:“我与公主同路。”

    她无话可说,但好像没有之前那样担心横遭不测了。

    脚步也不自觉地放缓。

    许长歌的影子也渐渐地越过了她的影子。

    她默许他自作主张并肩而行,但仍是郁郁的沉默。

    许长歌道:“公主好像很讨厌我。”

    她的抗拒竟有这么明显。

    永清只是几乎本能地逃避,一看到他,就会想起前世苦涩的少女期盼,和它招致的惨痛灾祸。

    她问:“我听说侍中如今也兼任太学博士。”

    许长歌颔首:“是。”

    太学生已经天下儒生中的佼佼者,博士更是非名流大儒不可任。侍中则是皇帝亲贵宠臣才能当。这两个官职,旁人肖想其一,便是春秋大梦了。许长歌十六岁便拜了侍中,如今又兼了太学博士,前途确实不可限量。

    “侍中确实宜为人师,我记得,《左氏春秋》也是你带着我读的。”她莫名轻叹一声。

    “我还以为,公主已全然忘了我。”

    永清停下脚步:“我记得。可我也记得,‘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许长歌侧过身,眸中似有疑色:“我何璧之有?”

    不待永清出声,他将提灯放到她手中,笑道:“若公主觉得我有怀璧,不须公主来伐,长歌便双手奉上。”

    可你给我的只是一盏灯罢了。

    她还是不敢看他,只盯着灯上的小篆书,低声道:“侍中本身便是他人眼中的连城之璧,我才是那个无能相守的匹夫。”

    她的脸颊和眼眶被风吹得发红,她还是把这句话说出来了。

    许长歌想来是不会懂的,他说不定会觉得灯下少女矫情扭捏,迎风流泪,莫名其妙。

    不料他却说:“公主是担心永乐公主和赵夫人。”

    永清愕然抬头,不慎对上他一双温柔澄澈的眼睛:“你……”

    “我有一件事颇为不解。”他语气认真地问道,“既然我已是公主认定的怀璧之人,为何公主说不值得千方百计争取?”

    这是她之前和永乐说的话。

    永清的眼泪瞬间干掉,她倒退了两步:“你……”

    许长歌却得寸进尺:“而且,为何公主因来寻我而感到羞耻?”

    这句话彻底让花容尽怒:“你偷听!”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她一把夺过许长歌手中的灯笼,快步将他甩到身后。

    许长歌的影子却依然不紧不慢地跟在她后面。

    “陛下确实曾属意择我为婿。”

    “他也曾经暗指永乐公主。”

    “但我同他说,昔日朝京宫中两小无猜,巽已许誓,他日仕宦成业,即迎永清公主归。君子之诺,纵是总角所发,也当终身守之。”

    她一点也不想回头。

    即便是两厢情愿,也给她带来了这样的灭顶之灾,如今她羽翼未成,尚受他人掣肘,哪里敢分出心思重温青梅竹马。

    剖白殆尽,许长歌也沉默了。

    小公主提着灯笼走在他的前方,照得她衣上蹙金花朵流华烁彩。她带着怒气快步疾行时,仿佛又回到了朝京的时候。天高皇帝远,从来没人强求她女则女训一类的东西,她在皇城中永远是风火横行,恣意欢笑。

    如今她的背影于此深宫,再无万人簇拥,虽然倔强高傲如故,却难免显得只影伶仃。

    “永清。”他说,“你可记得,‘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结局?”

    她的脚步还是没有停下。

    他续道:“虞叔为避祸献璧,虞公仍贪得无厌,再求其剑,虞叔忍无可忍,曰:‘是无厌也,无厌,将及我’,出兵讨伐虞公,使虞公出逃共池。”

    这是她为什么要再入燕阙的原因。

    但虞叔忍无可忍讨伐,也不是为他被掠夺的那块玉璧。

    已经走到撷珠阁后墙了,她停在树影斑驳的红墙前,回头望向许长歌:“多行不义必自毙,子姑待之。”

    她引了另一段《左氏春秋》中,被手足逼迫绝境到的郑武公的名言。

    许长歌并没有惊诧她语气中对赵夫人的恨意。

    “公主到了,”他只是含笑颔首,“您要如何进去?”

    ……

    这座墙虽然较为低矮,但她翻出来的时候,苏苏也扶着她先爬上了两个高几。

    苏苏呢?

    她轻轻敲了敲墙,没有人回应。

    身后传来许长歌的声音:“公主可约定了侍从何时来接应?”

    “……并未。”永清转身,将灯递还给他,“但我自有办法,侍中请回吧。”

    许长歌并未接过,只是负手而立,望着这堵墙,若有所思:“我记得公主不擅攀援。”

    他上前一步。

    永清突然知道他要干什么,退后一步:“别抱我!”

    这般激烈的反应,让他也想起了方才在书阁院后的相拥,低头垂眸:“之前唐突了公主,十分失礼。”

    然后他也走到墙边,蹲了身子,轻拍自己的右肩:“既是如此,公主上来吧。”

    许长歌让她踏着他的肩爬上去?

    他今夜穿着一件月白单衣,如夜雾般茫茫微蓝。他回头,眸子里也似这般,泛着月华微微的蓝:“公主不必为我担心,为人脚踏这种事,我以前便做过。今日再为公主做一回,又有何不可。”

    她想起,那是很久以前了。许氏灭门,忠仆李代桃僵,以亲子换了他的性命,却被一并变卖入新都侯府为奴,老仆后又随新都侯女出嫁。身世大白,再被接回宫时,他已经在新都侯府为奴近十年了。

    最初他因为颜色颇好,被选为伴读,却不料即便只是陪人读书,他也学得惊才绝艳,风头盖过新都侯诸子,为这些纨绔所妒,对他呼来喝去,捧虎子,顶唾壶,人前还得为马夫,为脚踏。

    永清第一次见他,便是往新都侯府赴宴,瞧见府门前,新都侯次子要他四肢跪地做踏,供其下车。

    “……那你还是举我吧。”他都这样说了,永清怎么好意思再踩上他的肩背。

    许长歌双手刚要扶住她的腰,就听见怀中人小声道:“我怕痒。”

    腰上那双手动作听话地慢了下来。可谁知,这种事却是越轻越痒。夏日衣衫轻薄,腰间的触动因轻缓而格外清晰敏感,他手指调换间,拂过之处,皆引得阵阵寒战。

    永清红了脸,咬牙道:“……你还是快些吧。”

    耳边仿佛有一声轻笑,她旋即脚下腾空,许长歌已扶住她的腰,将她举到还离墙头两尺的高度。

    他是故意的吗?

    心中一丝怀疑,但不容细想,永清赶紧扑到墙头上,胳膊紧紧攀住,但是实在无可凭登之物,使不上劲。

    许长歌又托住了她的脚。

    永清一怔,没有说什么,借力一踩,翻过了墙。

    墙那头的高几未撤,永清站在上头隔墙凭望,夜雾浩茫,宫宇深深,许长歌将明灯给了她,她已经瞧不见他的身影了。

    下了墙,却见花木深处立着一个青衣侍女,这是赵夫人派给她的霞君。

    霞君也看见了永清,一脸不解:“公主,您为何从墙上下来?”

    永清仔细打量着她:“苏苏没吩咐你们,今夜不得随意进来?”

    面前的婢子倒没有一点慌张之色,只是充满了疑惑:“奴婢见半夏进了屋,以为她忘了苏苏姐姐的吩咐,所以来寻她。”

    “那半夏呢?”永清蹙眉。

    “公主叫我?”后门的珠帘被人卷起,苏苏和半夏一同探出脸。

    被永清瞪着,苏苏忙道:“赵夫人那边来人,因公主带了不少东西来,为免混淆,本就应该让我们理一份物册交给少府,结果她之前忘了,明日就是限期,要得格外急,我怕明日公主被为难,就让半夏到我跟前来誉写物册,但我特地嘱了她,公主睡得浅,不许到内寝去。”

    她目光刚落到半夏脸上,半夏就奇怪道:“霞君,你怎么在后院?你不是在前庭值夜么?”

    哦?

    她想自己身边一定有赵夫人的细作,今夜她特地不让人进来,这些人必定会跳脚,谁知,最后跳出来的,竟都是平日瞧着最老实诚恳的两个。

    可这两人竟然都互相指责对方违反了规矩,事情变得有意思了起来。


目录 存书签 上一章 下一章
随便看看: 隐婚娇妻:老公,心尖宠末世明天预见.爱卖肉的你来一下从超神学院开始拯救诸天将相和之姻缘乱最强医圣林奇江若晴阿姨我不想努力了(暗黑帝王林凡)按时上班的我,成为了最强难哄我在乡村直播的悠闲生活宝贝太惹火,总裁轻点宠乐雪薇韩承毅长青纪事盗墓:谁还没个麒麟纹身了凰医倾世:辣手毒医五小姐修仙从掠夺他人气运开始从较真开始肆意人生绑错宿主后系统躺赢了我的超能力有点刑六零年:我手持金子去躺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