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准走……”
陆岐在低声呓语。
刑策被他的不安稳吵醒，疑惑地去看他爬满了汗水的脸，却听到了模糊的话语。
他拿毛巾擦掉了陆岐额头上的汗水，将他的刘海向上抚去。陆岐在睡梦中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动作，不自觉地就着他的手蹭了蹭，像只撒娇的小猫儿。
外面天还没亮，刑策却已经没有睡意，他站在正对着院子的那扇落地窗前出神。
蒋星的要求实在是有些无理。即使他知道陆岐在研究仿生人，但这和XR头盔又有什么关系？XR头盔固然可以抹除人类自身存在的一些坏毛病，但本性是很难改变的，纵然XR头盔已经发展得登峰造极，也不可能将人变成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
除非，他发现了些什么东西，让他将军部秘密研究的仿生人和这些人类的反常联系到了一起。
然而，刑策有些无奈，这和他又有什么关系。他不过就是偶然进入了这个世界，除了最初的完成任务之外，也就一个找回记忆摸清楚系统到底是什么目的的念想了。
他在和陆岐的交流中，很明显可以感觉他并不太想告知刑策过多关于XR头盔和仿生人的消息，所以蒋星那边……目前只能先拖着了。
他现在有些摸不清楚自己对陆岐的感情。爱？似乎还算不上，但是他俨然已经被刑策给划分到了自己人的一方。他总是莫名其妙地觉得陆岐有些熟悉，他对于陆岐凭空而来的兴趣很不同寻常。而在更深一步的相处中，更是有种极为特别的感觉，像是有一条绳，无形之中将两个人捆绑到了一起，这该被称为什么？
他突然想起一个词来——羁绊。
无论是陆岐身为系统设定的任务目标，还是后来两个人奇异又顺理成章的关系进展，都像是冥冥之中的某种羁绊。
刑策听到陆岐放缓了的脚步声，他没有回头，陆岐的脚步越来越近，紧接着是他的声音：“在看什么？”
“月亮。”刑策的目光移向上镜城天际一角挂着的白色月盘。
月盘周遭是一圈雾蒙蒙的冷光，总让人觉得它正飘着凉气，一碰就要被冻伤。
陆岐默了一下，出声：“我不喜欢月亮。”
刑策扭头看他。陆岐的五官轮廓被月光蒙上了一层，他声音平缓，并没有什么太剧烈的感情：“它离得太远，永远都不可能捉住。”
刑策低声轻轻地笑：“你想抓住月亮？”怎么跟个孩子似的，刑策心中觉得好笑，故意逗他：“你听过猴子捞月亮的故事吗？”
陆岐微微偏头，凉凉的眼光向着刑策瞥了过来，自顾自地说：“我不喜欢捉不住的东西。”
“哦……”刑策拖长了腔，没有接下一句。
月亮仍在天边挂着。
上镜城的月光皎洁、清透，是下镜城那轮虚拟的白色投影永远都比不上的。
此时，同一片月光下，军部某一特级机密办公室却是彻夜长明，里面的几个人都是眉头紧锁，面色焦急，他们同样望着月亮，却是期待它早点儿落下，白日快点儿到来。
“还有几个小时？”一位身着制式军装，年逾五十但仍腰背挺直、精神矍铄的老人问道。
站在他身后毕恭毕敬的中年男性回答：“不到三个小时。”
老人面色紧绷，他对面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神情倒没有他那么紧张，只是端正地坐在沙发上，道：“爸，您不用紧张。这个实验体是陆岐亲自做的，一定不会出问题，放心好了。”正是之前等在实验室外的辛先生——辛立。
而对面对他称之为父亲的，也的确是他的亲生父亲，军部最高领导人——辛睿。
辛睿闻之狠狠瞪了他一眼：“住嘴！不到最后一刻不能放松任何警惕，我以前教给你的东西都忘到狗肚子里去了？”
辛立顿时不敢说话。
角落里一位同样看起来年长的女性也开了口：“老辛，确实不必太紧张，你要相信陆岐的能力，再怎么说，他也是梁老师的亲传弟子，而且梁老师当时也说过，这位学生的天赋和能力比之他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辛睿听到她的话后，才放缓了脸色。
办公室里挂着的复古壁钟一点点儿走着，最终停在了数字五那里。
几个人在指针指向那儿的一刻，立刻起了身，沿着直升通道里的电梯朝某间从门缝里发出幽幽暖光的手术室走去。
“女士，先生，晚上好。”一道清亮的童声响起，男孩穿着病号服，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得体有礼地问好。
手术室里目前只剩下了辛睿和那位年长的女性，此时两人都带着奇异的目光紧紧地盯着男孩，里面闪着灼人的光芒。
“你叫什么名字？”女性先开口。
男孩歪了歪头，认真地回答：“我的名字是梁义程，今年十三岁了。”
她带着微笑，问：“你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吗？”
男孩的脸上一瞬间闪过迷茫，但很快就消失了，他低着头，语气很是愧疚自责：“我违反了社区规定，偷偷用收集来的石块恶意砸碎社区住户们的窗户，还在社区管理者们发现后企图逃跑以免除罪责，因此才会不小心出了车祸，最后被送到医院治疗。我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以后也绝对不会再犯错了。”
女性点点头，她看了辛睿一眼，辛睿走上前来，又跟男孩聊了很多，最后两人满意地走出房间。
辛立立刻迎了上来，他旁边还站了两个身着白大褂的男人：“爸，怎么样？”
辛睿终于对他露出了点笑容：“不错。这个陆岐果然是个好苗子。”
旁边的白大褂推了推眼镜：“将军，现在还需要再观察几天，如果没有其他问题，就可以进行更幼小机体的实验了。”
他点点头，几个人重新往办公室走去。
手术室里的微型监控闪着极细微的红光，几个人从光屏中看着男孩的各种动作和语言神情，没有一丝异样，和寻常人类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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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蒋星拎着一袋子蔬菜从巷子口进来。
距刑策答应他考虑那天之后已经过了差不多一个星期了，他打算今天去拜访一下。他并不会怀疑刑策会趁机做些什么，不仅仅是对自己的自信，也是对刑策的自信。他知道，下镜城的人对上镜城的渴望是他们这些原住民永远都无法想象的。既然他已经进入了上镜城，便一定不会甘心再离开。
至于他要求的那件事儿，他倒是相信刑策会做出选择。
这条巷子口再绕过去就能看到他家了。他一向喜欢大清早出去买菜，可以避开拥挤的人群。
刚走出出，他就看到了自己的家门口附近的行道树后，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直直地站着。
那个身影在看到他之后，立刻走了过来。
蒋星眯了眯眼，终于看清楚了来人。
是当时那个男孩？！
蒋星强行忍住快要迸发的激动，眼睁睁地看着男孩向他走过来，然后规规矩矩地鞠了一躬，接着极为认真地抬起头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先生，很抱歉。因为我的调皮毁坏了您的玻璃，这是一点儿礼物，请您收下。”他再次郑重地鞠躬，并将手里的东西递了过来。
蒋星却是愣愣的，他任凭男孩将东西塞到了他的手里，然后规矩地离开。
良久之后，他回过神来，手却是猛地一抖，冷汗刷地从背后滚下，湿湿地黏着他的衬衫。他反应过来，向前奔去，对着那个男孩的背影喊了一声：“你都忘记了吗？”
男孩听到声音，疑惑地回头望了他一眼，接着礼貌地笑笑，离开了。
蒋星浑身发抖，他觉得有一层又一层的冷气从脚底升腾而起，将他整个人都包裹起来，一瞬间如坠冰窖。
你都忘记了吗？
忘记了你的野性，丢掉了你的灵魂？
是忘记？还是替代？
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回到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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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业区的XR大厦中，一位售货员温和亲切地向一位带着孩子的母亲解释：“很抱歉，您的孩子还未满15岁，目前不还可以使用XR头盔哦。这款头盔会对大脑尚未发育完全的孩子产生一定影响，所以目前仅限15岁以上的孩子在家长得监护下使用。”
母亲面色焦急：“真的不行吗？一天就用一个小时也不行？”她的孩子在旁边听着，身子歪三倒四地站着，脸上带了几分不屑，被他母亲狠狠拉了一把之后，才站直了身子。
“不行的。”售货员又道：“您刚才说您的孩子其实很乖巧，学习成绩也是名列前茅，只是生活习惯不是太好，这种情况我们是不建议使用XR头盔的，只需要家长多花些时间教导便可……”她话还没说完，就被男孩母亲打断：“我们那儿来那么多时间教导他，用XR头盔不就好了，又省时又省力。”
售货员继续面带微笑回应：“您的孩子尚未达到使用年龄，即使强行使用XR头盔，也不会有任何效果的，反而会对孩子造成伤害。”
男孩母亲又纠缠了许久，直到售货员拿出光屏给她找了不少曾经的失败案例，才勉强打消了这一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