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令瑜就知道,不管再怎么伪装,身边最亲近的人总是会察觉到异常。不过她现在还没打算跟两个丫鬟坦白,互换身体这种事过于玄乎又事关重大,这一切得见过太子之后再做决定。
楚令瑜放下茶杯,两只手放到二人的手背上安抚:“别担心,你们姑娘我没得失忆症,只是最近有些事我还不好跟你们说,还得从长计议。”
“现在你们说说今天都发生了什么,不止是我,还有你们俩,要巨细无遗。”
楚令瑜神情凝重,语气严肃,两个丫鬟也跟着紧张起来。她们不清楚姑娘的葫芦里在卖什么药,但作为大丫鬟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听话,别管为什么,姑娘问了,她们答她就是。
“今日惠郡王府设宴,姑娘洗漱穿戴好后就乘了家里的马车过去,五姑娘跟姑娘照旧不合,跟夫人共乘一车,到了郡王府……”
楚令瑜听着,刚开始还面色平静,太子估计也不想叫人看出异常表现得很平静,可等听到谷雨说遇到了严三娘和顾大娘子,她眼皮一跳:“发生什么了?”
谷雨道:“没什么,我当时提醒姑娘她们可能会来找茬,不过可能是因为姑娘现在是太子妃了,身份今非昔比,哼,她们没这个胆子了。”
楚令瑜心下有了不好的预感,颤颤巍巍地问:“你怎么说的?”
谷雨便把先前的话复述了一遍。
不祥预感成了真,楚令瑜再度眼前一黑,捧着茶杯的手一松,“咚”的一声掉到了小几上,溅出的茶水打湿了小片裙摆。
谷雨被她的反应弄得变了脸色,惶恐起来,忙起身下跪:“姑娘,我说错什么了吗?”
楚令瑜扶着额头,头疼地看了她一会儿,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最后还是没能开口,闭上眼一脸阴郁。
没想到她又在太子面前暴露了。但楚令瑜赏罚分明,可两个丫鬟也不知情,这事儿也怪不得她们。
楚令瑜倾身把住谷雨的胳膊将人扶起来,声音有气无力:“没事儿,你没做错什么,是我的问题。”
闻言谷雨却没能将心放回去,因为她看见姑娘的情绪依旧不大好。
楚令瑜感觉自己前几次在太子面前营造的人美心善、温婉端庄的面具要被戳穿了,头疼太子会不会对自己有意见。
但事到如今,她也只能自我安慰,太子不也跟他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来的不同么!
大家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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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换回来后第一时间察觉到了掌心的纸条,打开一看,是楚令瑜约他见面,措辞细致惶恐。
他正好也有此打算,当即就写了张帖子叫人送去楚国公府。
接下来他就跟楚令瑜换回去后的反应差不多,只不过他没直接问,而是是宣了几个先生来议事,旁敲侧击今天发生的事情。
得知楚令瑜在早朝上推举了吴觉先生来当国子监祭酒,太子手背上的青筋紧了紧——她还真会选人,给他出这么大一个难题。
再得知她去了地牢,太子呼吸一滞,一滴浓墨滴到折子上,险些捏碎了掌中的笔杆。
原本以为第一次互换只是意外,现在毫无征兆地发生了第二次,接下来肯定就有第三次第四次,必须得想办法解决。
第二日正值休沐不用上朝,太子早早命宁安备了马车,亲自去楚国公府接人。
楚令瑜昨天下午收到太子的邀请,早早开始思索对策,想来想去,还是服软扮柔弱最好。不然她总不能凭借此事气势汹汹地跟太子叫板说你要对我尊敬些,不然我就败坏你名声。
相信要是她真这么干了,恐怕只会死得更快。
她今日化了个淡妆,眉尾的弧度刻意朝下拉,特显得柔弱无辜,眼睛也故意化得憔悴可怜了些,瞧着好似没休息好,不复先前那般鲜亮,一袭软嫩的鹅黄齐腰襦裙更是衬得她宛如初开的兰尖儿一般纯洁。
她卡着约定时间前一刻钟等在门口,不一会儿太子的马车就到了,他亲自来的。
被扶着上了太子的马车后,楚令瑜便静静坐在一旁低着头不说话,不安地绞着手绢。
太子随意靠在另一侧,他今日穿了件玉色绣云纹襕袍,天光透过车壁上的纱窗薄薄打在他身上,笼了层淡淡的光晕,整个人好似块润泽的玉石。
楚令瑜忍不住偷看太子,天生的好模样和清贵的气质结合在一起,当真是公子如玉;他拿了本书,修长匀亭的手指洁白干净,怎么看都是一双养尊处优的手,谁能想到这双手还会杀人呢!
不过,你拿书是几个意思?在暗讽我看话本吗?楚令瑜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
马车轮在青石板地面发出“辘辘”声,街边热闹的叫卖声透过车壁隐隐约约传入车内,反倒衬得两人的气氛越发安静。
楚令瑜几次想开口问,瞥见太子老神在在地看书,就歇了这个想法,于是诡异的氛围一直持续到马车停止,最终坐落到一处园子面前。
宁安传来宁安特有的尖细嗓音:“殿下,芙蓉苑到了。”
玉雕似的太子这才有了动静,将书搁到一旁,动作优雅地下了车。楚令瑜紧跟在他后面进了园子。
芙蓉苑原是前朝皇帝为享乐而修建的一处别院,唤做芳华苑,覆灭后被大魏皇室收作御苑,因占地极大,先帝不愿奢靡,便将芙蓉苑拆成了几个小院子封赏给了功臣,但最核心最精美的这片园子依旧保留了下来,因为芙蓉极多极美,是魏京一盛景,便取名芙蓉苑,后来被赐给了太子,等闲不得入内,只有皇室或者勋贵家想办宴会来借园子时众人才有机会入内游玩。
现下正值五月,叶片完全舒展开来,青翠得似浓墨般,五颜六色的花开得人眼花缭乱看不过来,一步一景的假山回廊、曲径通幽迷晕人眼。
如此好的景致,楚令瑜却没心情欣赏,她缀在太子身后,一直来到湖心亭。
亭子修在湖中间,四面邻水,只有一条回廊连接,周边悬垂纱幔,令人无处藏身,倒是个谈事的好地方。
亭内四周有围栏,地上铺了上好的毯子和软垫,中间置了张矮几,几上有套茶具和小火炉。
太子撩起衣袍坐下,朝楚令瑜一扬手,说了两人见面一来的第一句话:“楚姑娘,坐。”
楚令瑜不着痕迹地觑了眼太子的表情,自然没看出什么,提起裙子规矩地坐到他对面。
太子抬起手,手腕轻挥了挥,宁安便识趣地退下。
如此,亭子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