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留不住，放手又如何。
三百年来，他早已习惯了孤独。
或许说，是孤独早已淹没了他。
在听到泯魂北里的这句话后，花祭如释重负般笑了一下，丢掉手里的弯刀，最后看了男人一眼，拖着摇摇晃晃的身子转身离开。
她的背影虚弱、缥缈，又决绝。
泯魂北里甚至觉得这可能是此生最后一次见她。
城堡内一片寂静，直到泯魂北里再次承受不住内伤，咳了两声咳出血，大家的思绪才被强行拽了回来。
“老大，花儿受了伤，真的就这样不管她了吗？”慕容桐医者仁心，但担心花祭，更多的是因为她是朋友。
“算了，”泯魂北里虚弱地摆摆手，“她不会领情的，她只会觉得烦。”
他再了解花祭不过，自然能猜到她的情绪和心思。
他话虽这么说，但想了一会儿，又抬眼看向洛离道：“阿洛，帮个忙。”
洛离把胸前交叉搭着的手落下来，走到泯魂北里身前，静候吩咐。
花祭离开城堡后，没有从大马路上直接走，而是绕进了城堡附近的森林中。一是她现在浑身是血的样子不适合被别人看到，二是她发现有人在跟踪自己。
跟踪她的那人离得不近，她无法从脚步声中准确判断那个人究竟是敌是友。
花祭尽量放缓步伐，试图跟那个人拉近距离，结果暗中的人并不上当，见她放慢脚步，他也跟着慢了下来。
花祭只好又加快走路的速度。
这么时快时慢地行走，很容易耗尽体力，再加上花祭受了伤，没一会儿就脱了力，浑身上下软绵绵的，几次三番差点摔倒。
跑到实在没有力气，她终于停了下来，靠着一棵树坐下，大口喘着气。
她的身上全是血，脖子和手腕的伤口直到现在也没止住血，血液蔓延全身，染湿身上衣物。
再一看，她的脸色也惨白得可怕，额头上全是因为疼痛而冒出的细细密密的冷汗。
她吐掉不小心跑进嘴里的发丝，缓过气后眼睛望到一个方向，笑着说：“跟了一路了，不累吗？”
视线中，除了飘然大雪和被风掠过的树叶，再毫无动静。
花祭被伤痛折磨得几乎没脾气，仰头靠在冰冷的树干上，任由雪花飘落到自己脸上，整个人看上去有一种凌乱的破碎感。
即使如此狼狈，少女也还是非人般漂亮，身上那股子傲气混着数不尽的绝望，蔓延整片冬季的森林。
躲在远处暗处的洛离失神地想，老大会钟情于花祭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怎么？”少女再次傲慢开口，“要杀我现在不就是最好的机会？”
此话一出，她终于闻到了一丝动静，那个人露出了清晰的脚步声，但她此刻头脑混沌，已经失去了分辨的能力。
洛离默默走到她身前站定，居高临下面无表情地望着她，没有开口说话。
感觉到自己面前站了个人，花祭也不慌，不紧不慢地睁开眼睛，待她看清来人是谁后，先是一愣，随即眼中挂上一丝诧异。
“怎么是你？”花祭下意识问，“你要来杀我吗？”
说完这句话，连她自己也忍不住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洛离微怔，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后，抛给她一个骂人的眼神。
花祭又问：“难不成你是他派来把我抓回去的？那你还不如杀了我。”
洛离终于看不下去，开口指责：“年纪轻轻别总把死挂在嘴边。我当然不会杀你，但也不是来抓你的。”
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直直丢进花祭的怀里。
“什么？”花祭胡乱接住那东西，边问边拿起来端详。
那是一瓶不大也不小的红色液体，用里面的东西用密封瓶装着。
花祭眉头一皱，立马就猜到了这是什么。
“老大让我给你的。”洛离言简意赅地解释道。
“我不需要。”花祭脸色一沉，说着就想把那瓶子丢回给洛离。
洛离弯腰按住她的手，取下眼镜认真望着她的眼睛，声音如蛊人一般低沉：“收着，受伤的时候用，比如现在。”
花祭身体一僵，意识受到洛离眼睛控制，竟然不再抗拒，甚至真的当着他的面打开瓶子，滴了两滴血到嘴里。
洛离眯了眯眼，亲眼看着花祭喝下老大的血后，满意地点点头，重新戴上眼镜道：“花儿，保重。”
此次分别，不知下次再见会是何时。
花祭嗯了一声，脸上渐渐恢复血色，却依旧没什么表情。
她都忘了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学会了分别。
又或许并没有学会，她一直在逃避分别这件事。
直到洛离消失在她的视线，眼中的世界只剩一片属于雪的白茫茫，她终于回过神，情绪复杂地把手上的东西丢进口袋，静坐在大雪中，等待伤口痊愈，感受世间冷冰。
疼痛加上冰冷，她的思维仍然迟钝。
她迟钝地想，以后漫长的岁月里，好像真的只剩她一个人了。
以前她身为人类，无法真正做到感同身受，体会血族永生不死的感觉。
而今变成半吸血鬼，她才一点一滴地感受到了永生是一种孤独的诅咒。
尽管她才刚变成血族不久，尽管她还处在被初拥的不稳定期，那种漫无边际的孤独感依然毫不留情地吞没了她。
然后她走进跟她的生命一样无穷无尽、看不到头的雪天里。
花祭失踪了，这个消息是在她从城堡离开后的第三天被传出来的。
不过传播的范围仅限于青门和花家这些内部人员之中。
外界的人依然不知道花祭压根没死，从她在花家跟花静云单挑那天宣告死亡后，道上的人再也没听闻过有关她的消息。
花祭失踪这件事，是阿南最先发现的。
前段时间他家掌门给他传消息的时候，他就已经想立马赶回杭城见她。但花祭不让，因为那时候没人知道她没死。
如果他莫名其妙从花家回到杭城，还出现在城堡，被外人看到了，少不了要疑神疑鬼。
他会突然跑去城堡，一来是因为花家这段时间的事务终于忙完了，二来是因为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由内而外散发的不安让他无法再在花家等待下去，于是乎，他便偷偷跑回杭城，第一时间直奔城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