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时感觉陆熠的气压又有些低了，但显然不是针对自己的。
他有点不是很明白陆熠此时情绪低落的点，而且这一晚上的消耗已经让他精力不济，还没走到冷宫，他就已经趴在陆熠肩上昏昏沉沉了。
而感觉到他的虚弱，陆熠的气压变得更低。
他本该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在锦绣富贵中长大的小殿下，如果一直那样下去，他还会顺理成章的在某一天登上高位，成为这天底下最尊贵的人，而且还是名正言顺。
而不是这样，在幼年时痛失至亲，在冷宫中艰难长大，甚至还因此落下一身病痛。
陆熠从未拥有共情的能力，他也以为他的情绪不会为任何人所牵动。
他做任何事情从来都随心所欲，不留余地，没有人性。
如今却在遇到一个心心念念的小殿下之后，所有一切犹如反噬。
他会忧他所忧，会痛他所痛，甚至比他更痛。
而最诛心的莫过于，他的小殿下所遭受的苦难，十有八九都是因他而起。
如果早知今日……可惜，没有如果。
如今就算他已经打定主意把应该属于他的一切都还给他，但……又有什么资格祈求垂爱呢？
阴沉的气息笼罩着他，那股焦躁得想摧毁点什么的暴戾感又隐隐约约升了起来。
直到怀里的人忽然轻轻动了动，像是有点冷。
他倏地清醒过来，偏过头，指尖轻轻碰了碰小殿下冰凉的脸颊，最终叹息一声，为他细细裹紧披风，戴严帽子，再抱紧一些，加快了步伐。
*
如果说头天晚上的生辰宴发生的事依然让很多人觉得可能是在做梦，那么第二天早朝时就没有人再这么想了。
小皇帝正式下旨，着刑部和都察院重启当年的案卷，并且指明一切以听从陆时，从旁协助为主。
小皇帝的旨意其实还不是那么关键，关键的是大将军的态度，他之后的一系列举动无不表现出不是在搞阴谋诡计，而是真的要还原当年案件的真相。
这就真的很离奇。
在座诸位有谁不知道当年的事情大将军在其中起到多少关键作用吗？
他现在是在干什么？我查我自己？
然而无论外界如何揣测，一切事情都在有条不紊，且飞快的进行着。
当然，其实用不着陆时多费心神。
他手下的沈青鹤这些人这么多年原本一直都在追溯真相，寻找证据，但因为顾忌着大将军，以及有大将军手下的势力阻拦，一直都进行得比较艰难。
但是现在连大将军都无比主动的情况下，一切就顺利得不可思议。
而离去已久的林执也传回消息，已经找到当年那位太医的徒弟，正快马加鞭护送人回京的路上。
那小徒弟手中，有非常完整的证据。
这些事情虽然传不到外面，但是朝堂上却已经传得人尽皆知，莫名的有一种风雨欲来的紧迫感弥漫着。
所有人都看出来了，小皇帝这次是铁了心要利用当年的事，甚至不惜拉拢陆时，也要把压在他头上多年的这座大山给推平。
他已经毫不掩饰对陆时的示好，不仅流水一样的赏赐朝当年的东宫送去，自己还三天两头往那里跑。
反观大将军。
随着查案的进行，已经有不少当年他干的不光彩的事被翻出来了，甚至有些前朝忠臣试探的弹劾书一封又一封递交了上去，他却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模样，依旧我行我素。
早朝爱来不来，进宫依旧佩剑，对皇帝毫无尊敬……
大家都在想，大将军是疯了么？觉得活够了？
大将军肯定没觉得活够，也不像旁人以为的那般对万事都不上心，只不过他上心的只有一人罢了。
甚至他其实每天都在出入皇宫。
说准确点，出入东宫。
依然还是夜里翻窗进，天亮翻窗走。
有时候也会随便找点借口，大白天的跟着刑部或者都察院主理这桩案子的官员堂而皇之去找陆时。
自从那天晚上两人浅浅说了几句关于以后的话题，之后就像心照不宣般，没有人再提起将来如何。
哪怕大将军被翻出越来越多的污点，还被小皇帝趁机削去了好些势力，眼看着渐渐的落入危险的颓势中，他也并没有很在意的样子。
相比起来，大将军更在意的是别的。
随着入了冬，第一场雪落下，他的小殿下身子变得更差了。
日常怕冷，头痛，睡不好觉都已经算是轻症，关键是他开始频繁生病，不是风寒就是发热，时常伴随着断断续续的咳症，原本就瘦的人短短时间又瘦了一圈。
就连胃口也变得更差，就算是陆熠专门挖来的名厨费尽心思研究出来的吃食，也难得让他能多咽下去几口。
陆熠每每进屋看到他像只小猫儿一般，恹恹的缩在各种厚实的皮毛或者被褥中昏昏沉沉的模样，心脏便一阵又一阵的绞痛。
他也动用了自己最大的力量，让人天南地北的去寻名医名药，只不过收效甚微，而且也需要时间。
但每每他踏入这间药味越来越浓重的房间，看着那蜷在床榻间，脸孔苍白失血的青年，就总有一种他的小殿下会不会明天就再也不能睁开眼睛的恐惧。
会不会某一天开始，他就再也听不到那声总是带着点笑意的‘将军’了？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或许，就是他真正疯掉的那天吧。
“怎么愣愣看着我？将军什么时候过来的，我竟然一点也没有听见。”
略有些弱气的声音，拉回了陆熠的思绪。
他才惊觉他已经进来好久了，而原本他进来时还在睡着的小殿下也已经醒了。
陆熠压下心中思绪，快步上前，在床畔坐了下来，先用手背贴了贴他的额头。
“热症退下去了。”他开口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声音有点哑，又顿了顿才接着说道，“还有哪里不舒服？头痛吗？”
其实哪哪都不舒服，在原剧情里原主确实也是大概这一年初秋开始病情更加严重，然后没有熬过这个冬天。
或许是因为剧情力量的影响，现在的陆时，比之前还要虚弱很多。
明明他已经改变了太多剧情了，从三年前开始，原主的一切走向就和原剧情都不同了，如今这个局面更是原剧情里不可能出现的。
然而……
陆时垂了垂眸，掩去眼底的一抹阴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