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面上看，大家还是一如既往，忙着上工赚工分，忙着找东西填饱肚子。
但实际上，整个莱县都在暗流涌动，有什么即将破土而生，而有些人却即将走入最后的疯狂。
赵家之惯例和宋刘氏下地，当然，这次多了一个人，宋清平的二婚媳妇儿杨柳。
丫丫被聪明领走了，她们婆媳三个分到同一片地，两个锄草，一个翻地，杨柳是翻地那个。
翻地的工分比锄草高，也比锄草累得多，这活儿宋刘氏干不了，赵家之没必要干，只有杨柳，她要赚工分养丫丫，干活比谁都卖力。
嫁过来之前，杨柳对赵家之这个弟媳不怎么了解，大多是通过丈夫宋清平的嘴听到个几句。
娘家不太好，没爹没娘，住在舅舅家还要被嗟磨，以前的日子过得很苦，嫁过来以后日子倒是好过点了。
用宋清平当时的话说，我妈是个爱作的，哪个新进门的媳妇儿没被她作过，弟妹就没有。
这句话杨柳持怀疑态度，原因有二：她这个新进门的媳妇儿觉得婆婆还算温和；都嗟磨两个儿媳妇了，没道理放过第三个。
但嗟磨与否，那时候宋清平都和前妻分出去了，他能知道什么，但赵家之肯定是那俩儿媳妇不一样，赵家之能把婆婆稳住，所以才有了她嫁过来之后的平和婆婆。
这么算着，倒是应该感谢一下这个弟妹。
杨柳跟在后边边干活边寻思，目光不时落在前边有说有笑的婆媳俩身上，莫名觉得，现在的婆婆说要哄着弟妹的，原因暂且不知。
宋清平离家也有两年了，他对家里的很多事儿都不清楚。
聪明倒是知道，杨柳也看得出来，聪明嘴上喊着小叔小婶，实际上是把那两口子当爹妈了。
杨柳心里是松了口气的，一只手还有长有短的，让她放下丫丫对聪明好，她做不到，可她毕竟是二婚，聪明又是儿子，于情于理，她都该对聪明更好。
世情如此，她和宋清平回来前，她妈叮嘱了好些遍，大体意思就是这样的，她带着丫丫能再嫁不容易，宋清平是个好的，她一定要对他儿子好一点，不然再被赶出来，她就完了。
就连丫丫也……
想到丫丫在家战战兢兢，每天讨好地跟着聪明，杨柳就是一阵难受。
但她没办法，她自己养不大丫丫，说不定还会连累丫丫。
被惦记的丫丫一无所知，她搬着小板凳和余剑一起端坐在院子里，已经放弃去学校的玉玲蹲在俩人前面，用滑石在地上一笔一划地教他们俩写字。（就是滑石粉那个滑石，可以在水泥地、木板等地方写字，和粉笔差不多，我小时候的玩具之一。）
丫丫学习进度比余剑要慢很多，十岁的玉玲想不通缘由，但还算耐心。
她妈从小就教她，做人做事要有耐心，没有什么事儿是能一步登天的，慢慢来，方能长久。
她慢慢的，把这些话又教给了两个妹妹三个弟弟，现在，她又教给了丫丫。
余剑坐不住，东瞅瞅西看看，连路过的一队蚂蚁都让他觉得新奇。
玉玲看在眼里，默不作声，等他太过分，就拿着小柳条抽他一下，小柳条是刚发的叶子，嫩绿嫩绿的，抽在身上不算很疼，却会在皮肤上留下一道红痕。
村里人都明白，家里也不会有人说玉玲什么。
宋刘氏也好，赵家之也好，都很清楚玉玲的为人，不是急了不会打人，她动手只能说明这孩子该打。
连着四五天如此，余剑闹了起来，眼泪汪汪的。
“你偏心！玉红走神你都不管，你就打我！”
临近中午，余剑嚎得震耳欲聋，街门也没关，路过的知青都要往里瞅一眼。
闻殊澜就是这个时候过来的，听见动静愣了一会，小跑着进了院子，嘻嘻哈哈。
“哎呦宋余剑，你哭起来可太丑了，别哭了，再哭鸡都要让你丑得不下蛋了。”
换平常，这话肯定好使，宋余剑对鸡蛋有所偏爱，跟他说鸡不下蛋他得急死。
今天不一样，他管不了鸡，他就是觉得委屈。
宋余剑哭得更大声了。
玉玲也同样倔强地站在院子里，把丫丫拉到身后站着，一声不吭地看着宋余剑哭。
她不觉得自己有错，丫丫走神她也提醒了，只是不会打她，妈说了，丫丫是二伯妈的闺女，她不能把教弟弟妹妹那套用在丫丫身上，二伯妈会觉得他们宋家欺负人。
余剑不一样，余剑是亲的，家里人都知道她不会无缘无故打人。
闻殊澜哄了半天宋余剑还是哭，最后只能问玉玲怎么了。
玉玲抿着唇，小脸很白，也很严肃：“今天学习十个字，我才教到第三个，宋余剑就开始数蚂蚁，还带着丫丫一起数，我叫了他好几回他都不听，所以我打了他两下！”
十岁的小姑娘说话可比宋余剑这个三虚岁的小屁孩有条理多了。
闻殊澜叹气，看起来确实不是玉玲的问题，但这小子也太能哭了！
“玉玲，舅舅知道你是想他们不要松懈好好学习，和你和你大姐哥哥他们一样。”
他语重心长，蹲在玉玲跟前，同样认真地看着她。
“可是玉玲，余剑和丫丫今年才三岁，他们不像你们这些大孩子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他们的注意力确实不够集中，你小时候也是这样的。”
玉玲想了一会，摇摇头：“我小时候不这样，我妈说我小时候很乖，我是家里认字最快的孩子，那时候舅舅还没来，舅舅不知道也正常。”
闻殊澜：……这事儿重要吗？
“舅舅主要是想说，作为小老师，你要公平对待，余剑看蚂蚁你打他，丫丫看蚂蚁你只是口头提醒，这对余剑来说不公平。”
一条路劝不好，那就换条路劝，闻殊澜就不信搞不定今天这场姐弟矛盾了！
“丫丫是丫丫，余剑是余剑，我打余剑我爸妈不会生气，我打丫丫，二伯妈会生气。”
背对着街门的玉玲握着丫丫的手，声音很是平静。
街门外，赵家之婆媳三个面面相觑，饶是赵家之也有点尴尬了。
这话记心里就成，说出来干啥啊你个傻闺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