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到要去医院，大舅妈面皮一跳，当即就要反驳，却被赵家行抢先一步压了下去。
“有病治病，没病防身，小病拖成大病，花钱更多还不一定治好，说句难听的，他痛快死了是所有人的福气，他要缠绵病榻，谁伺候他，不是你吗？”
大舅妈讷讷不言，她当然明白这个道理。
别说赵家行不是亲儿子，就算是亲儿子，真到了那天也不可能不顾家不顾工作的，一天24小时守在病床前伺候。
真到那个时候，还得指望他出去上班挣钱治病呢，哪能让他在家守着？
可就这么同意了吧，她又心里不得劲，总想挑刺儿。
“就这么定了，走吧，别在这儿给人家警员同志添麻烦了！”
赵家行一锤定音，大舅妈有再多挑刺儿的心思也只能咽回去。
怎么说呢，因为是把赵家行当儿子看的，所以下意识地就让自己的气势比他矮了一头。
以往赵家行轻易不发脾气，哪怕她挑刺儿也惯着哄着，她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但今儿个，赵家行明显是真的生气了，刻在骨子里的服从男性的基因让大舅妈不敢多言，只能跟在他身后，听他安排。
医院里人不算多。
这年头，各种医疗保障还没有实施，来医院看病的小老百姓们还是要自费的，所以一般情况下，大家能不来医院就不来医院，能在卫生所治的，就在卫生所治。
甚至于一直到了九十年代末期和千禧年初期，一些农村地区的普通民众还在吃安乃近、土霉素这些药，连卫生所都不愿意去。
安乃近和土霉素，以及维c银翘片，这三种药基本能治疗大多数病症，可能没那么对症下药，但效果相对来说是有的。
最关键的是，这些药很便宜，土霉素即便是在三四十年后也就几块钱一大瓶，只不过那时候买回去已经不是人吃，而是喂家养的牛羊猪狗鸡之类的了。
而安乃近和维c银翘片已经很难在药店里买到。
眼下，医院是有钱有地位或是有国家照顾的人才会来看病，又或者是那些得了大病或是稀奇古怪的病症，卫生所治不了，不治又不行的病人才会来的地方。
至于像赵家行这样带着人过来，连是什么病查什么科室都不知道的，其实挺多的。
毕竟大家现在普遍的没什么太多医疗知识，对病症来说，常见的也就感冒发烧了。
大舅的情况不明，赵家行也是考虑了一路，直接安排了全科检查，能查到都查一遍呗，谁知道到底是哪儿出问题了？
赵家之没拦着，原因还是在云筝。
云筝跟她说也可能是心理疾病，只不过以七十年代末国内的医疗水平来看，多半治不了。
国内目前的心理医生几乎没有，真想治的话，得有极大的人脉从国外找医生回来治。
先不说以他们的身份找国外的医生能不能行，就说国外能进行心理疾病治疗的心理医生也没多少。
心理疾病在这个年代来说，还是一项没什么人在意的病症，在普罗大众的认知里，哪儿有什么抑郁症啊之类的，都是矫情！
但以后，大家会慢慢明白，抑郁症不是矫情，它真的是生病了，抑郁症带来的问题也绝不是一句矫情就能概括的。
等楼上楼下跑了一圈又一圈，科室也一个一个轮了过来，原本不以为意的大舅妈也开始严肃起来了。
脑袋没问题，四肢没问题，五脏六腑也都没什么大问题，但谁都看得出来，大舅真的不对劲。
谁也不知道他想和谁说话，一开始赵家之说话他还搭理一下，在医院里转了半天之后，他连赵家之都不搭理了。
赵家行没办法，只能借医院的电话，把大舅的仨闺女和自家的大儿子都给叫来了。
挨个试吧，试一个算一个，最得把今天的检查给做完，查出来是个什么病症才行吧？
赵安平来得很快，他知道家里的情况，也知道他和他爸对舅爷的责任，所以接到电话就立马请假来了医院，反倒是大舅的仨闺女都不太乐意来。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亲闺女跟着爹妈没享福，没道理这个时候得利的闲着，她们这些亲闺女出来遭罪吧？
赵安平来了没用，大舅也不怎么理他。
他那张没表情的脸板得更厉害了，赵家之多看了他好几眼才收回视线，心里又叹了口气。
当年闹着要去上坟的小宝贝儿现在真的一点儿也不可爱了，还挺凶。
检查都做完等结果了，大舅的大闺女于娟姗姗来迟，问了一下情况，眉头紧锁。
她看了她妈好几眼，到底是什么也没说，耐着性子去哄她爸了。
“爸，我是娟儿，你饿不？我让家行去给你买点吃的。”
于娟是个挺温婉的女人，一身的藏蓝色工装穿在身上也没掩盖丝毫，说话更是温声细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大舅看了她一会，咧嘴一笑：“娟儿来了，走，回家，我今儿买了鱼！昨儿个你不吵吵着要吃清蒸鱼么，今儿个我给你做！”
于娟懵了一会儿，下意识去看赵家行，赵家行也紧抿着唇，微微摇头。
今儿上午仨人去了大舅家根本没在屋里多转，打听了情况就出门了，家里有没有鱼谁都不知道。
再说，于娟连过年都不爱回娘家了，哪儿这么巧就有鱼了？
最后，于娟昨天根本没见过她爸，更别提什么想吃清蒸鱼了，这都不知道哪一年的老黄历让他给翻出来了。
于娟叹了口气。
“回家还早呢，先让家行去给你买俩包子垫垫，咱做完检查就回，成不？”
大舅笑意散去，又不说话了，一双浑浊的眸子直愣愣地看着走廊的尽头，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赵家行无奈，叮嘱了几句自己匆匆往外走，已经半下午了，大舅也不知道多久没吃过东西，确实是他们忽略了。
赵家行一走，大舅就转了转脖子，盯上了赵家之。
“秋儿，你过来。”
赵家之求救地看着大嫂，不知道这个秋儿又是谁。
大嫂尴尬一笑：“秋儿应该是二姐于秋，家行打电话问过了，她们单位说她前两天出差去首都了，得下个月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