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很安静，没有人说话，或者说不知道该怎么接于年的话茬，也摸不准于年说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于年也不在意，淡定地坐在沙发上，眼神定在茶几上摆着的苹果上。
这么多年，他们也都到了中年，看得开看不开都是人生过半的年纪，还有什么好想的，不如多想想以后。
现在提出这个问题，不过是问题已经摆到了眼前，不提不行，不想不行了。
须臾，赵家行叹了口气，抬手搓了搓脸。
“你们做什么决定我都接受。”
大嫂想说话，却看见赵家行冲自己摇了摇头，于是只能按捺住。
作为既得利益者，拿到利益的时候当然是高兴的，但大嫂觉得她并没有得到太多的利益，若因此就要承担所有，总归是心里不舒服的。
可她更清楚自己男人是个什么脾气，这个时候出来反对，结果只能是吵架，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于年还是没说话，倒是把目光转移到了于娟身上了，那意思像是在问于娟的想法。
于娟沉默片刻，也跟着叹了口气。
“于年，你怎么想的？”
皮球转了一圈，又落回于年这儿。
于年并无意外，她早就明白这些，有什么还意外的。
“治疗费用均摊，爸妈不是一直说养儿防老么？那就哥搬回来照顾吧，每个月咱们仨一家给十块钱养老，以后看情况再商量。”
这个想法显然不是临时想出来的，估计是早有准备了。
于娟不说话，赵家行刚才已经说过了，他都接受，这个时候当然不会反驳。
唯一有意见的是大嫂，奈何大嫂说的话根本没人听，或者说，因为她和赵家行是一体的，赵家行的决定她改变不了，就注定不会让于娟和于年听她的。
“我没意见，但是于秋那边，我不知道她会不会同意。”
于秋，家里的第二个女儿，也是最容易被忽视受到最多委屈的女儿，同样也是和赵家行关系最好的一个女儿。
于秋的阴影和悲剧和赵家行没什么关系，她从生下来就在受委屈。
于娟提到了于秋，于年也安静了许多，显然是想到了过去的事儿，眼底还有一丝不耐。
“她不愿意又能怎么办？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那当然是没有了。
这事儿不了了之，赵家行和大舅妈商量好，这两天赵家之还在连海，让赵安平先搬回来，等赵家之走了，他们也会搬回来。
如于年所说，大舅妈一直觉得养儿防老，对这个决定相当满意。
或许是因为赵家之在的缘故，大嫂情绪很差，回家也依然克制，并没有和赵家行吵架。
赵家之半夜起床到客厅倒水，看到客厅里明灭的红点，心里叹了口气，索性开灯坐了过去。
“心里有事就别藏着了，越藏越多，对身体不好。”
这些年和大哥小妹保持着书信联系，赵家之对大哥还是有感情的，当然看不得他这个样子。
“我能有什么事？”
赵家行轻笑，把烟灭了。
“死要面子活受罪听过没？就你这样的。”
赵家之白了他一眼，换了个更舒服更放松的姿势，斜靠在沙发上，盯着他看。
“接受了馈赠就要付出回报，这世界上哪儿来那么多无缘无故的好呢？”
这话说得有点没道理了，但赵家之自认为她和赵家行的情况不一样，她在小舅家没过过一天好日子，所以她可以心安理得地和小舅妈闹翻。
即便如此，她也不能和小舅闹翻，因为血缘关系的牵绊，也因为她还活着，没死。
和小舅妈闹翻可以说是出了口气，可如果连小舅也一起断绝关系，不管不问，以她当时在体制内工作的身份，很容易被人抓到把柄攻讦。
即便只是小舅妈和她的娘家，她和宋清安依然受到了反噬。
这就是这个社会大环境下的结果，她不能说对错，一个环境有一个环境的规则，改变不了，她只能适应。
这个道理，放在赵家行身上同样适用。
不同的是，大舅和大舅妈没有对不起赵家行，甚至因为赵家行，他们学会了爱屋及乌。
“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
赵家行闭了闭眼，有点说不下去了。
只是什么呢？
只是媳妇儿孩子跟着他没过上好日子就算了，还要在明知道受委屈的情况下，跟着他去受委屈，因为他曾经受过对方的恩惠。
“报恩不是要一家子一起的，安平就不说了，大嫂是你媳妇，不是大舅和大舅妈的媳妇儿，更不是他们的闺女，大嫂受过他们什么恩惠了吗？”
这话是赵家之站在一个儿媳妇的立场上来说的。
“哥，你和大嫂年纪都不小了，安平都要说媳妇的年纪了，你们俩难不成还打算以后再生一个？”
赵家行脑袋空白了一瞬，回过神的时候整张脸都红透了。
“说什么呢你！”
“这不就是了，这边距离大嫂上班的地方近，大舅那边距离你上班的地方近，你也会做饭会洗衣服的，你自己搬回去就是了，拖着大嫂干什么？一起生气一起死？”
拥有云筝这个金手指的赵家之说得理直气壮，云筝说过的嘛，玉玲后来就是因为思虑过重天天受气，后来得了乳腺肿瘤。
这辈子的玉玲以后会不会得这个病不好说，但瞧着大嫂那个气性，多半会得，不如早点分开。
“哪有夫妻分家的？”
赵家行嘴上反驳，心里却有了动摇。
确实，大舅妈和媳妇很难同居一室，上班已经很累了，回来如果家里也没个安宁，那这日子真的是，想想都可怕。
“呵呵！”赵家之冷笑。
“不过话得说好了，今天于年说得很清楚了，她们姐仨会给养老钱，大舅和舅妈以后治病的钱也会均摊，你就出个人，你的工资得交给大嫂，别瞎花！”
赵家行：……
眼前这个到底是谁妹妹？
“大嫂嫁给你图啥啊？图自己日子过得太好了，嫁给你找气受找罪受的？男人结婚不养家和废物有什么区别？”
赵家之看出了他眼神的意思，鄙夷地瞪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