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巧，杜师傅，您也来逛鬼市呢？”我对胖头孙不爽，但杜继昌毕竟是长辈，我还是保持基本的礼貌，跟他打了一声招呼。
杜继昌点了下头说：“正好在附近跟行里的一个朋友聊天儿，在他家待了一会儿，就出来逛一会儿。小枫，得着什么宝贝了？”
“没呢，我刚来。”
“呵呵，趟鬼市可是需要本事儿的，你年纪虽小，但水平却不赖，看来姚老爷子教了你不少东西。”
我谦虚的说：“我师爷确实是有大本事儿的人，但我学艺不精，他老人家的本事我学不到十分之一。”
“你这话谦虚了，你给小孙做的那个局就很好嘛。”
我听出杜继昌语气有些不善，当然这也是人之常理，谁家徒弟被做局了，当师父的能高兴？
但这种事我打死都不认，做出无辜的样子：“杜师傅，您误会我了，我上学的时候思想品德全是优，我怎么会给人做局？”
“我呸！你丫还有思想品德吗？慕枫，你忒孙子了，敢做不敢当！”胖头孙恨恨的说。
我故作愤怒：“胖头孙，你丫要有证据，你直接拉我去见官，我受不得这种窝囊气。你丫被人做局了，就赖到我头上，凭什么？我被做局了是不是也能赖到你头上？”
胖头孙没有证据，只能一口咬着我：“就是你在做局，不是你谁呀？一锭明墨，你卖了三千，所有好处都你拿了。要说不是你做局，谁信？”
“那锭龙香御墨，我本来是想送给启老的，是你和杜绮燕死乞白赖的要我让给你们，我当初是不是不同意？我故意提高价钱，就是没打算卖给你们，没想到你们还真同意了，我骑虎难下，只能答应了。”
我越说越激动，大声道：“你要非说是我给你做局，行，鬼市里有不少都是同行，咱们找人来评评理！”
这时路边真有几个人围了过来，问什么事，杜继昌笑道：“嗐，两个小辈儿闹点儿别扭，没事儿，你们忙吧。”
被人做局在古玩行是很丢人的事，好在我那锭龙香御墨是真的，要是新仿的墨，他们花三千块买了，脸就丢的更大了，这从侧面证明，他们眼力不行。
所以行里的人要被做了局，一般都不吭声，传了出去，指不定外头怎么说呢。
杜继昌是文物商店的掌眼师傅，吃着公家饭，他也不想丢这个人，就不再跟我纠缠这件事，只是冷笑了一声，对我说：“小枫，你师爷是江湖派，手上沾了太多腥了，你跟他学点儿好的，否则以后吃亏的是你自己。”
江湖的门道分为尖活和腥活，尖活是有真本事的，比如我们册门的招子活，凭的就是一双眼睛，这是实打实靠眼力吃饭的，而腥活就不是这样了，弄虚作假，设局做扣，可以说册门的花子活都是腥活。
而厉害的江湖人，腥活和尖活都要学，所谓腥加尖，赛神仙。
我听出杜继昌的口气，似乎带有一些鄙夷之意，冷笑道：“江湖派没什么不好的，解放之前的行家，哪一个不是江湖派？杜师傅，教您本事的老师，难道也都是你们所谓的学院派吗？”
杜继昌一时无言以对。
学院派往上倒三代，都是江湖派，就像现在的大多数人，往上倒三代都是泥腿子，谁也别觉得自个儿的家世有多牛逼，往根上讲，都是工农子弟。
“杜师傅，改天跟您请教。”我微微躬了下身，就走了。
身后传来杜继昌重重的一声冷哼。
我懒得跟他较劲，一来他是长辈，我得给他三分薄面，二来我觉得跟人打嘴仗没啥意义。
浪费时间！
跟人争执，赢了也不能给我颁个奖，姚师爷跟我说过，没彩头的事不要干，没好处还得罪了个人，这买卖儿就算亏了。
我推着自行车，徐徐向前走去，同时拿着手电扫着两边的摊子。
鬼货不少，但因为姚师爷的缘故，我不拿鬼货。
“大哥，把那件儿瓶子拿来给我看看。”我停好自行车，在一个摊位蹲下来，指着其中一只豇豆红的蟠龙瓶说。
摊贩随即就把蟠龙瓶提到我面前，我没伸手去接，让他撂地，我再拿起来。
以我眼力估测，这件瓷器大概高20cm左右，直口，长颈，溜肩，圈足，颈部是一条贴塑的绿彩螭龙，蟠龙瓶之名由此而来，也叫盘螭瓶、盘龙尊等。
我抬起蟠龙瓶，看了看底，六字三行青花楷书款：大清康熙年制。
这是一只红釉瓷器，俗称豇豆红，康熙时期有所谓的八大码，指的是宫廷八件文房用具，蟠龙瓶即是其一，在八大码之中比较少见。
豇豆红由于烧造难度较大，所以釉色很难做到统一，有深有浅，有些因为氧化还原反应，形成不同的绿斑苔点。
不同的发色有不同的说法，最好是正红，俗称大红袍，第二等的就是美人霁、桃花片、娃娃面这些，第三等为乳鼠皮、榆树皮，最次的是马肺、驴肝。
这一点从名称上就能看得出来，出身尊贵的公主，父母是不会给她起名叫翠花的。
而我看中的这一只蟠龙瓶是第二等的美人霁，又叫美人醉，小日子那边叫美人鑓（qian），发色不如大红袍那么深，但轻灵秀美，就像美人醉酒脸上露出的红晕，惹人怜爱。
“大哥，怎么卖啊这瓶子？”
“您要诚心想要，拿三块钱就成。”
他开口说行话，就是在试探我是不是棒槌，我直接砍了一刀：“一块五吧。”
“兄弟，这是清三代的官窑啊，没您这么削盘子的。”
“一块五是我的极限了，想必您也看出来了，我就是一学生，跑出来玩儿的，身上哪带那么多钱？不过我知道这东西是好东西，康熙豇豆红八大码，我家有一只差不多的，就是色儿没您这只好。”有时买东西，不能一味的挑毛病，褒贬是买主，要贬也要褒，具体看怎么用，海子活师爷没怎么教，全靠我在实践中练出来。
摊贩听了我的话，露出一张笑脸：“哟，看不出来，您年岁不大，还挺懂行。得，两块钱您拿走。”
“大哥，一块六吧。”
“兄弟啊，不能这样啊，我大半夜出来，您总得让我挣点辛苦钱儿吧？”摊贩愁眉苦脸的说。
“对不住您嘞，我身上没那么多钱，实在不行，那我只能等下次了。”我作势要起身。
摊贩一见，叹了口气：“得，看您是学生，祖国的花朵儿，我亏点儿就亏点儿吧，一块六给您了，也算我为教育事业尽点心意。”
我心想这尼玛跟教育事业也能扯上关系？
最后我以一百六拿下了那只蟠龙瓶，放入随身的军挎包里，刚一转身，就听身后哎哟一声，一个老头就倒在了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