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奴人大举入侵边境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长安城，虽然卫伉带兵赶到，救回了险些被掳走的百姓，但此事还是给远在千里之外的武帝敲响了警钟。
未央宫，宣室殿。
“没想到，这几年我大汉将目光投到了西域，却让这些匈奴蛮子有机会养精蓄锐。”武帝一眼扫过奏折，转眼将它放回了案上。“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的面前站着丞相公孙贺和新上任的光禄大夫霍光。后者与太子刘据的年龄相差不大，入朝为仕已有数年，一直以来以谨慎小心、办事稳重深得天子的信任。
“朕已经想好了，今年让李广利再次率领大军西征大宛。”
公孙贺听到这话，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李广利此前西征大宛，损兵折将，败坏国威，如今为何陛下又要派他前去？难道是我大汉无人了？
他眼前闪过赵破奴、李陵等将领的面容，顿时愤愤不平。
实在不行，自己亲自领兵西行，也比李广利那家伙好得多……看来陛下是铁了心要捧自己这位小舅子啊。
公孙贺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武帝似乎是发现了他不悦的面色，转过头问了起来：“对于朕的安排，丞相可有何看法？”
“陛下的安排，臣并无异议。”公孙贺心里一惊，连忙低头说道。“只是这匈奴人，臣认为也要给点颜色看看，否则接下来几年，我们北方边境都将不得安宁。”
“嗯。”武帝听到这话，倒是点了点头。
公孙贺看到皇帝对自己说辞也颇有些赞同，又鼓起勇气接着说道：“臣认为，长平侯卫伉多次击退匈奴，有功在前，如今可让其率军远征匈奴。”
武帝听到这番话，倒是没说什么话。他皱着眉头，脸上阴晴不定，令人难以捉摸心思。
“陛下……？”公孙贺小心翼翼地问道。
“公孙丞相，臣认为此次西征大宛，耗费巨大，如果再派军远征匈奴，只怕国库会负担不起。”一旁沉默许久的霍光突然开口说道。
公孙贺听到这话，表情顿时严肃了起来，他看向这位年轻的光禄大夫，神色复杂。
这家伙，当真是油盐不进。他在心里暗暗想道。当年若不是你同父兄弟霍去病带你入宫，你还有机会站在这里吗？如今竟然不替卫家说句话，真是太不识相了。
“那么我们就容忍匈奴人这么挑衅吗？”公孙贺不满地说道，给了霍光一记眼刀。
坐在案前的武帝并未发一语，而是静静地看着这两个臣子互相争论。
“既然方才说了，西征大宛是当务之急，那么我们的兵力、物力就要优先放在这个地方。至于匈奴，我们可以先派使者过去交涉，进行施压，如果他们还是不置可否的态度，那么我们再派兵也不迟。”霍光也并未让步，而是据理力争。
他是个冷静且理智的人，内敛谨慎的性格让他始终保持着中立的态度，不倒向任何一方，哪怕自己和卫、霍两家在前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这也是武帝信任且重用霍光的原因。
“朕觉得光禄大夫说得甚有道理。”武帝点了点头，他见公孙贺欲言又止的样子，又挥了挥手。“至于出使匈奴的人选，朕到时再做安排。”
见皇帝都拍板了，公孙贺也不敢多说，他同霍光一齐行了个礼，便退了下去。
两人走到宫门外后，公孙贺先忍不住了。“光禄大夫请止步。”
“丞相有何事？”霍光转过身来，疑惑地看着对方。
“敢问骠骑将军去世到现在，过了多久了？”公孙贺开口问道。
“想来也有十五年了，您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霍光心下一紧，不知道这位丞相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那光禄大夫可曾记得，是谁把你带进宫中，让你有机会陛下身边做事的？”
“是我的兄长。”
霍光这下才猛然明白公孙贺这番话的用意。
对方是在提醒自己不要忘了卫霍两家对自己的提携，似乎也在表达着对他刚才行为的不满。
霍光立刻正了正身子，神情凝重地看向公孙贺。“想必是丞相大人误会了，我们既然为陛下做事，那就是陛下的人，一切自当以陛下、以大汉的利益为重，为何要谈那些有的没的？”
“你？！”公孙贺听到这话，惊得瞪大了双眼。不知是为霍光刚才那番话所气恼，还是诧异于对方过于耿直的性格。
“至于我的兄长，他是位好将军，我在心里一直记着他，也以他为荣。”霍光正色说道。“其他的事，还望丞相大人不要多言了，我一会还有要事去办，失陪了。”
说罢，他转身离去，留下公孙贺一个人愣在原地。
“到底不是卫家的孩子，果然和我们不是一条心的……”公孙贺望着对方远去的背影，喃喃自语道。
正当霍光要走出宫门时，迎面走来了一位容貌英俊、服饰奇特的男子。
“见过光禄大夫。”男子微微一笑，朝霍光行了个礼，姿态甚是优雅。
霍光记得他，此人便是前不久刚来到长安城的江充。
话说经此一事后，赵王刘彭祖泣血上书，表明自己的立场，并许诺选出赵国勇猛之士参军，这才保住了儿子刘丹的性命。不过后者的太子之位也是被废了。
看来此人不简单，是个睚眦必报的人，还是得小心周旋。霍光在心里暗暗想道。
他自小便被兄长带进宫，看过了太多勾心斗角的把戏，在待人接物上也更加谨慎。
霍光随后便和他寒暄了几句，面上也不表露出任何喜怒之色。“您这是要前往宣室殿吗？”他看了看江充行走的方向，下意识地问道。
“正是。”江充朝他点了点头，“光禄大夫正从那里出来？”
“嗯。”霍光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刚才我还看到了丞相大人。”江充试探性地问着对方，眼中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
“陛下召臣子们议事，当然要喊上丞相。”霍光风轻云淡地说道，并没有理会江充那狡黠的眼神。“我就不打扰您入宫了，陛下还在里头，快去吧。”
说罢，霍光朝江充点了点头，径直离开了。
真是个怪人……江充看了眼对方离去的身影，摇了摇头，随后接着朝宣室殿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