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岭到时，看到堂下跪着的陌生女子还有些困惑。
直至南栖问他，“纪先生是否还记得两年前找上门来讨要说法的郑家夫妇？”
纪岭的面部微微抖动了一瞬，南栖瞬间明白他没有忘记。
也不待他回答，便指着郑祁莲道：“她就是那位夫妇的未婚儿媳。”
纪岭垂着眼皮向她看去，正好对上那女子似笑非笑的眼神，令人十分不舒服。
他忙拱手道：“回大人，我并不认识这位女子。”
南栖坐回了太师椅，意味深长道：“你不认识她，她对你可是熟悉的很。”
从郑祁莲之前的话语以及她要纪岭上公堂的情形来看，南栖猜测她定是知道纪岭的什么秘密。
她将郑祁莲之前所说大致叙述了一遍，幽幽抬眸看向纪岭，“纪明山行事毒辣，不给人留后路，如今自食恶果。纪先生，这其中曲折，你可知情？”
纪岭一听这女子便是杀害自家爱孙的凶手，哪还听得进去其他话，当即情绪激动，“且不说无凭无据，她说的如何能是事实？如今杀人凶手就在眼前，大人们为何不立即将她捉拿归案？”
纪岭的眼神意有所指地看向朱孝辉，却见后者频频躲避着他的视线，令他心下隐隐不安。
南栖此刻很想对这老头说一句霸总发言，比如你在教我做事？
但还是忍住了，她老神在在地反问了句，“哦？无凭无据？”
她朝杨述点了点下巴，杨述会意，浑厚的声音通过内力传出很远，“将人带上来。”
很快有人押着一身量中等的男子挤开人群走进公堂。
朱孝辉疑惑，这又是唱的哪出？
“堂下何人？”
那人有些惊慌地回道：“回大人，小的是逢春客栈的掌柜。”
南栖始终注意着纪岭的表情，果然，他听到来人的身份，脸色瞬间难看了些许。
她哼笑了声，“焦掌柜，将你两年前见到纪明山的事情一一道来。”
“是”，那掌柜不敢有所隐瞒，将纪明山是如何指使一群打手般的下人拖着一男子进了上等客房，又给了足够的银两让他清空客栈内的所有客人。
当晚，纪明山房里的惨叫声响了一夜。
“一派胡言！”纪岭瞪着眼，“你到底是被谁人指使，如此污蔑我孙儿！”
焦掌柜慌忙喊冤，“大人，小人对那夜实在印象深刻，万万不会说谎。店里的几名杂役也能作证。”
郑祁莲此时浑身颤抖，指尖嵌进紧握的手掌中，渗出血丝也不知疼痛。
她无法想象郑觉是如何度过那绝望的一夜，只记得第二日他回来时，浑身血迹，眼里再无一丝光亮。
朱孝辉见势不对，忙向南栖解释道：“胡大人，此事本官实在是不知情，否则定不会容许纪明山如此胡来。”
“行了朱大人”，南栖丝毫不给他面子，“你不过是觉得一介草民，没必要为了他惹怒了纪大儒，便连派人查证也无，草草将人赶走。否则如此简单的案子，只消派人询问几番，便能知道真相。”
焦掌柜在纪岭的示意下将此事压下不提，朱孝辉又与纪岭有着上不得台面的勾结，可怜郑觉求诉无门，该绝望至何种境地。
两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确是无法找到充足的罪证证明纪明山杀害了郑家父母。但纪明山身边的打手，却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
之前盘问过纪府的所有下人，都是手无寸铁，在纪府干些杂活的，未曾见到可疑之人。
再结合之前纪府双胞胎的说辞，有两个凶神恶煞的守门人将他们赶出了纪明山的院子，由此看来，纪府定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南栖看向愤怒中带着心虚的纪岭，正打算从他口中套话。
郑祁莲端正神色，满脸肃穆，深深叩拜后朗声道：“民女还要状告纪岭纪大儒拐卖稚子男童，囚于府中，供纪明山玩乐。”
其言一出，满座皆惊。
连朱孝辉都差些从公堂椅上摔下，“此...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自郑大哥的事情发生后，我便尤其关注纪明山。人人都道他改了性子，我却不信。”
“去年冬日，纪府又开始在城隍庙旁施粥，附近的乞儿与困苦人家皆赶来。我不信纪家，料想施粥会有猫腻。我守在一旁良久，正以为自己想多了时，忽然发现周遭死一般的沉寂，所有人都陷入了昏睡，如何也叫不醒。”
“我听到远处有脚步声响起，慌忙找了隐蔽的地方躲了起来。我亲眼看见，那些人挑选着拖了几个年幼的男乞儿带走。我一路跟着他们，最终发现他们的目的地竟然就是纪府！”
“那之后，我在府外晃荡了好几日，始终没见纪府将人放出来。再结合纪明山改邪归正的传言，我断定，纪府早就已经开始了这般拐卖的勾当，只为了能满足纪明山的私欲，不再去外面明着祸害坏了他纪大儒的名声！”
郑祁莲将灼灼目光投向南栖，仿佛在无声提醒着她之前的承诺，“大人，只要你能彻底搜查他的府邸，定能找出真相。”
南栖恍然明白，郑祁莲为何问她是否值得相信，因为她已经将底牌露了出来。她在赌，若南栖是清官，纪明山和纪岭能被绳之以法，那么她心甘情愿赴死。若南栖是昏官，妄想包庇纪家，那也要看外面听审的百姓答不答应。
好一个聪慧又果敢的女子！
南栖倏地起身，杨述适时站到她身侧。
“纪先生，那便请吧！”
纪岭全身紧绷着，那双苍老的手微微颤抖着，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官兵很快闯入纪府，将纪府翻了个底朝天，终于在一处隐蔽的院子里发现了一个极大的地下室直通纪明山的卧室。
里间暗无天日，燃着微弱的烛光，竟囚禁着数百个衣衫褴褛的少年与稚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