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灰蒙蒙的，黑云压得极低，眼看着便是一番风雨欲来的景象。
众人在李守任的带领下抵达了长宁县。
这个时辰本该是早市热闹的时候，街上却是空荡荡的，一眼望去竟连个人影也无。
黑压压的天与空无一人的长街在尽头仿佛连成一片，竟有种世界末日之感。
“这场疫病传得太快了，往往一个病例便牵连全家。感染的都被拉去了一个大院子里，人人都不敢出门。”
李守任面色凝重，叹息着说道。
南栖手脚发凉，想起现世满城空寂，人人自危的画面，心里愈发沉闷。
众人萧然立于长街上，正欲往前行去，忽听吱呀一声响。
南栖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街道左侧不远处，一扇斑驳的木门略略开了一小道缝隙，一对黑漆漆的瞳孔好奇又警惕地望过来。
还没待南栖看个清楚，忽地眼前一花，一道人影挡在她面前。
杨述俊脸含霜，目光凌厉地射向门内矮小的身影，“出来！”
南栖意识到那是个小孩，忙拍了拍他的肩，“杨将军，莫过于紧张。”
那小人因杨述的一声厉喝，明显有些颤抖，忍了又忍，忽然哇地哭出了声。
李守任忙站出来解释，“陛下莫怪，这孩子的父母兄长皆染上疫病被送至了大院，下官这便哄她回去。”
他走至那孩童身侧，“不是与你说了无事不能开门吗？快些进去。”
那小孩显然是认识李守任的，抽噎了几声，便乖乖关上了木门。
随着嘎吱一声，长街再次陷入了一片死寂。
南栖面露不忍，“她的一日三餐如何解决？”
“陛下放心，黎知府已安排人为每户只余老弱的人家送上三餐，粮食与水也会定时按人头发放。”
南栖惊讶，黎知府，此人倒是个心有成算的，安排井井有条，临危不乱。
曾经读史学，看过了太多关于古代瘟疫的记载，往往如人间地狱，哀嚎遍野。
有那暴虐的掌权者，甚至封村烧火屠民以防疫病扩散，浓浓的黑烟卷上九重天，令人心惊。
而至榛州后一路走来的所见所闻，竟出乎意料的和谐平静。
没有无偏差的虐杀，防疫手段和举措竟与现世相差无几。
这位黎知府，是个奇人。
“黎知府现在何处？带朕去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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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于城北的桐禾巷，有一排接连挨着的院子被打通，连成了一座占地颇广的院落，便是长宁县收容染病之人的住所。
“此地名为桐禾巷，由于地处较偏，年轻人多去往别处发展，早几年便人口稀少，黎知府这才选中了此处作为临时救治所，原先的住户也都被妥善安置去了别处。”
李守任拱手一礼，“陛下，前边便是病人聚集的场所了，您万金之躯，不如便派下人前去探查一番，回来禀报于您可好？”
李守任虽没有像黎升那般不将小皇帝看在眼里，但他也着实没觉得这身娇体贵的小皇帝会亲自深入病区，冒着风险与染病之人接触。
无非就是做个样子，在疫区晃悠一圈，再回京大肆宣扬一番关爱百姓，与民共难的事迹，好叫史官纳入史册，让后人敬仰。
想到皇帝传闻中的性格作风，李守任对此丝毫不怀疑。
南栖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带路。”
李守任一愣，忙躬身应是。
救治所只设置了一个出入口，有官兵轮流看守。
“陛下，这里便是了，黎知府就在里面。”
南栖点了点头，转头对萧折道：“萧统领，几位太医，你们随我一道进去，其余人在此地等候。”
萧折领命，“是。”
他作为专门保护帝王的羽林卫统领，与南栖一同入内本是合情合理。
然而有人却不乐意了。
杨述也不知怎的，南栖叫了萧折，却没有叫他，心里老大不痛快。
他一手拦住正欲上前的萧折，在对方疑惑看来之时，面无表情道：“你留下，我去。”
萧折蹙眉，“杨将军，你要违抗陛下的命令吗？”
杨述从罗承手中接过防护服，披在南栖身上，毫无波澜地瞥了萧折一眼，“我能护陛下安全，别人，我不放心。”
被质疑能力，萧折怒从心起，摆了架势便要争辩，被南栖一声喝止，“行了！”
她有些无奈，这难道是什么好事吗？有什么可值得争的。不知情的还以为里面藏了什么稀世珍宝。
“你们俩随我一道，里面如今不知是什么情况，所有进去的人将防护服穿上。”
众人整装完毕，各个捂得严实。南栖乍一看，仿佛回到了现世那段严阵以待的时刻，心底生出莫名的紧张感。
李守任本就对他们脸上所戴的东西好奇，如今防护服一穿，终于忍不住问道：“陛下，恕下官愚钝，这是......”
南栖差些忘了他，“罗太医，给李大人也来一套。”
她简单解释道：“是一种可以减少瘟疫传播的措施，一时间也说不清楚，先带我们进去看看情况吧。”
李守任大惊，在他的认知中，瘟疫是不可防的，只有远离感染人群，才能保证不被传上。
可如今却有人告诉他，有外物可阻隔疫病传播，如何不让他震惊。
眼见着南栖口中的罗太医要帮他穿上防护服，李守任连连摆手，“如此珍贵的东西，陛下还是莫给下官了。”
他憨憨地笑了笑，“下官出入病区不知多少回了，想来体格强壮，不那么容易染病，陛下还是留给更需要的人吧。”
南栖终于正眼看了他，心中有不知名的情绪涌过，她叹了一声，“榛州有你们这样的官员，是百姓之福。”
李守任忙躬身道不敢当。
南栖最终还是给了他一个口罩，几人准备妥当，抬步走进了大门。
来之前，南栖想过会是怎样一番场景，却还是被眼前的画面震惊到。
此地由好几户人家的宅院打通而成，面积实在算不上小，却还是人满为患，甚至到了随处都有人躺着的地步。
咳嗽声此起彼伏，有那严重的，一顿连咳下来憋红了脸，良久后才听到一声长长的带着痰音的吸气声，听得众人心中难受无比。
有人形容枯槁，嘴唇干裂的坐在墙角。有人烧得满脸通红，瘫在地上不省人事。
间或有几个症状轻些的在一旁穿梭着行走，替重症者喂水喂药，连几人进来的动静都无人关注。
罗太医等人早已自发上前诊脉。
南栖沉默了良久，杨述有些担心地看她，“陛下。”
她抬了抬手，示意自己无碍。
南栖看向李守任，“李大人，这是怎么回事？没有请大夫前来诊治吗？”
李守任面露苦涩，摇了摇头，“并非不请，而是实在无能为力。”
“具体情况，还是让黎知府跟您说吧。他就在里面，陛下请随我来。”
南栖最后看了眼地上那些面无血色的人，迈着沉重的步子跟着李守任进了另一座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