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染这话听的莫名其妙，云里雾里的正要疑怪开口问李岘，却见原本脸色就不大好的皇帝刷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够了”他目光如一记寒光，“你们给朕适可而止吧。”
这时一旁抱手观望的德佳贵妃也站了起来，施施然走到大殿中央，冷笑说:“我华如念学过的东西，怎能轻易示人，若茹妃想看，那我不妨就献丑一番。”是了，今日若她出手，那必有人要为此付出代价。
“要做什么尽快做，别兜兜转转卖关子，华如念你知道的，朕最讨厌这些虚浮不定的东西。”不等茹妃开口，皇帝抢先一步冷冷说道。
茹妃决心要让德佳贵妃出丑，听他说完又补上一句:“贵妃娘娘也莫要逞那口舌之快，不妨拿出实力来说话。”
茹妃背过身狞笑，她本以为会让德佳贵妃骑虎难下，却不料这么做更遂了德佳贵妃的心意，也为自己带来了灾难。
言语间她一跃而起闪到左丞相身旁拿过他那只大毛笔，而后随手扯下一件黄衣少女外罩的纱衣，枯瘦的十指按在上头朝两个不同的方向狠狠撕扯，那纱衣便似一张无比平坦的宣纸。
被扯掉衣服的姑娘羞怯的捂住胸口，孙染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出声，幸亏李岘手疾眼快的堵住了她的嘴，这才使她幸免出丑。
与平常或千娇百媚或狠厉毒绝亦或是眼神忧郁的德佳贵妃不同，此刻英气和认真布满了她倾城的脸。
她脚步微旋，犹如一朵绽开的莲花。右手扯住那纱衣在殿中挥舞，而左手却拿住毛笔懒懒散散的在往纱衣上轻轻写了一笔。
没错，她自小便是左撇子，这个秘密除了皇帝连她爹华智峋都不曾知道。
德佳贵妃眸光一闪，脚步变化越发繁多起来，在众人看来她的步伐比刚才茹妃的还要好看上几分。突然她用力把那纱衣甩到柱子间最矮的房梁上，左手拽住纱衣，右手又迅速在纱衣上写了一笔，整个人的重量都被纱衣带起在空中，宛若翩翩而舞的仙女。
众人看的呆住了，都被这德佳贵妃这挥笔弄墨的惊鸿一舞夺了心神，连孙染都腆着脸张大嘴巴，心想这德佳贵妃果然不是平凡女子。
文武百官尚未回过神来，德佳贵妃却突然身形一顿，晃着那白纱直直向皇帝的座位袭去，那衣袖中敛着的分明是一把薄如蝉翼的短剑。
只见她脚尖轻轻点在空中，犹如绫波的仙子，皇帝与她的目光在空中短暂相接而后便痴痴望着她不断向自己靠近的身形。
刹那间，寒光一闪旋即在大殿中漾了开来，剑光清冷反映德佳贵妃如画般精致的眉眼。堪堪只剩毫厘，那剑就要刺进皇帝的眉心。
明黄的衣袖闪的太快，侧身拽过一身红便挡在自己身前，德佳贵妃的手一顿，却已经迟了，手中的短剑稳稳扎进茹妃的喉咙，而后者却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缓缓回头不可置信的瞪大双眼:“皇上你拿我挡”茹妃话没说完，喉间突然一梗，一口鲜血自口中喷涌而出，一双眼睛睁得比凤桐还要大上许多。那触目惊心的红比原本她唇上的胭脂还要艳上几分。
孙染口中的花生米还没来得及咀嚼就被眼前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的吞咽到肚中，看着倒在皇帝怀里口中还不断喷涌出鲜血的茹妃孙染终于捂住嘴，扶着桌角不可抑制的干呕了起来。李岘蹙眉紧张的拍了拍她的后背，孙染伸手擦了擦被呛出的泪，脑海里突兀出现了一句话红颜未老恩先断，最是无情帝王家。
“呵，”德佳贵妃手握住剑柄，狠狠把剑身从茹妃的喉咙中拔了出来，虽覆水难收可她已经失去了再刺一剑的勇气，即使皇帝就在自己身前。“皇上果然神勇无双，竟拿一个女人替自己挡箭。”她嘲笑的捂住眼，手上沾满了茹妃的血。
这时有反应过来的大臣迅速起身站了起来，高声呼喊侍卫护驾，更有几个义愤填膺的指责德佳贵妃，却因忌惮她手中的剑而畏缩着不敢上前。
李岘微不可见的蹙了蹙眉，柔声安抚了下孙染的情绪就飞身护到皇帝身前。
“贵妃娘娘，弑君，其罪当诛。”李岘挥掌打掉德佳贵妃手中的剑后这才冷冷开口说道。
“我忍。”那白衣女子咬牙说着，向后倒退几步没预料的跪倒在了地上。
一直神色冷淡的皇帝终于从座位上站起，把茹妃的还有余温的尸身放到地上，失望的朝着德佳贵妃说:“阿念，你竟恨我如斯。”
阿念听到这个名字德佳贵妃浑身一阵颤栗，他唤自己阿念呵，这种时候他唤自己阿念还真叫人觉得讽刺。
她把头深深埋在手臂间，周身如坠冰窖般的寒。
她不敢抬眼看他，更不敢说出自己没有选择。从一开始，进宫她就没了选择。
殿中议论纷纷，偏生这时华智峋还没有来，整件事就更显得扑朔迷离了。人们把或恐惧或幸灾乐祸的眼神投递到那个跪在大殿正中央的女子身上，孙染抱着脑袋看着德佳贵妃身后密密麻麻的侍卫和他们手中如同白骨一样森森的剑刃，又觉得一阵恶心。
皇帝衣前襟沾满了茹妃的血，他轻轻推开李岘抬脚走了下去站到德佳贵妃的面前，一双大手紧紧钳住她的下巴，用一种近乎诱惑小孩子的语气对着德佳贵妃说:“乖，阿念，你告诉朕为什么要这么做。”
德佳贵妃扬起苍白的脸凄然一笑:“因为我恨你，恨你剥夺我的青春，把我最珍贵的时光都葬送在了这如牢笼一样的后宫之中。”
孙染闻言一愣，她也曾听靖秀用“牢笼”一词形容皇宫，如今听来倒觉得靖秀这个词用的分毫不差。这里，根本就是个装潢华丽吃人不吐骨头的巨大牢笼。
“那为何上次遇刺还要救朕”一向自负的天子不知为何心口隐隐作痛，他自欺欺人的忽略掉这种感觉手上力道加重几分，迫使德佳贵妃与自己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