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佳贵妃倔强别过头不再发出一点声音，她永远也不会说，那日殿上遇刺自己也不知中了什么魔障，见那人有危险就疯了一般的想要上前救他。
“回答朕”见德佳贵妃执拗的不言不语，皇帝危险的眯起了一双眼，面上的愤怒亦毫不掩饰。
“回答皇上什么，”她抬眼，“皇上难道想听我说，为皇上挡下那一箭只是为了赢得皇上更多的信任，皇上是想听我这样说吗”德佳贵妃嘴角勾起的弧度看起来有种摄人心魄的魅力，此刻也许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样的说法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
“阿念”
她听见天子动容的唤她，声音温柔的仿若朱门宫中她亲手种下的春梅嫩芽，依稀还是初初进宫那日，他反手挑起她盖头见她羞怯的模样。
“换取朕的信任竟值得你用命去做赌注”下一刻，皇帝的声音突然抬高几分，衬着他略显苍老疲惫的面容，愈发搅碎了德佳贵妃那颗原本就残损破碎的心脏。
“是”德佳贵妃狠下心来咬牙承认。事已至此，她早就不在乎这个掌握天下生杀大权的人如何看她，亦将生死置之度外，只是家族和父亲利益，她不得不尽这最后一份力量去守护。
孙染看着德佳贵妃侧过身去，她抬手拂去眼角的晶莹分明是她悲恸欲绝的泪水。孙染不解，德佳贵妃明明对皇帝有情，却为何要杀他，又为何要说出这般绝情如斯的话呢。
“好，好啊”帝王眼神最终冷了下来，那捏住德佳贵妃尖利下巴的大手突然一松，而后又化作一掌如挟风雷之势般朝德佳贵妃姣好的脸颊掴去。
德佳贵妃猝不及防，被这一巴掌的力道打的有些懵，心中却变得无比清明。她听见脑中有根细细的弦“嘭”的一声崩断，这几年来同枕共眠的情分终于随着这一掌的到来消失不见，青春韶华终究还是错付了
德佳贵妃再也只撑不住，软倒在了地上。她快要支撑不住，心里期盼着华智峋能快一些出现，这样她就能彻底解脱了。
李岘看着皇帝的双眼因充血而变得通红，嘴唇也动了几动却还是没说出一句话来。而德佳贵妃似被皇帝那一巴掌打的精神失常，瘫在地上红肿的嘴角还挂一丝血迹，模样好不狼狈。李岘心有不忍，开口正欲劝皇帝:“皇上”
“朕有分寸。”不等李岘说完，皇帝便朝他一摆手，仿佛刹那之间苍老了十岁都不只。
两行清泪自德佳贵妃眼眶中淌出，她捂住胸口狠命咳了起来，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嗽出来。皇帝正要去扶，却又记起了什么似的把手猛的缩回，德佳贵妃一口鲜血吐在地上这才彻底失了神志，昏倒在了皇帝冰冷的眸光中。
“皇上，弑君之罪不可小觑，是株连九族的重罪，不知皇上该如何处置。”看到此情此景，李岘再忍不住，朝皇帝伸手一揖缓缓说道。
皇帝原本立在台阶之上，听李岘这样说他负手慢慢转身，双目血红瞪着李岘。不待他说话，门外宦官却突然急匆匆的跑进殿中，水晶珠帘被他的动作摔的“乒乓”作响。
“陛下，大司马华智峋集结了大批人马攻破了午门，此刻正朝殿中来了。”太监“噗通”一声跪在皇帝脚下，身子像个漏筛一样抖个不停。
尖锐高亢的声音足以令殿中之人听了个真切，赴宴之人大多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听到太监这番话后更是吓破了胆子，害怕的连手脚都不知如何安放。大司马狼子野心，觊觎皇位已久，这早就是路人皆知的事了。皇帝忌惮他在朝野之中的实力，从未在明面上对他动手，却早在背地里吩咐李峄、李岘等皇室宗亲暗中削弱他的实力。朝中百官都以为皇帝是怕了华智峋，而华智峋迟早有一天会逼宫把皇帝取而代之，毕竟后宫娘家人掌权这种事在各朝各代也屡见不鲜了，只是这些官员没想到这天会来的这样仓促突然。
其实不然。
孙染担忧的看向李岘，却发现后者一脸的气定神闲，皇帝亦风轻云淡的朝太监点了点头问他说:“大司马可有说什么”
太监匍匐在地上恰好可以看见德佳贵妃那张苍白无血色的脸，“回回陛下的话，大大司马他说陛下伤了贵妃娘娘，他要为娘娘讨个公道。”
孙染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一切都是华家设好的的局。先是德佳贵妃行刺皇帝，若成功了反而省下他华智峋出手，日后落下他逼宫弑君的坏名声；若德佳贵妃行刺失败，华智峋吃准了皇帝会下令处死她，而华智峋正好借这个替女儿报仇的由头杀了皇帝。到头来，他不过损失个女儿，却获得了在他眼中更为珍贵的东西。念及此，孙染害怕的抖了一抖，越发觉得世事无常，亲生父亲竟然连女儿都舍得算计。可笑她华如念，被利用却还奋不顾身的为华智峋争取时间。
皇帝抚掌大笑:“好，好一个国丈，大司马枉他聪明一世，竟能编出这样蹩脚的借口，若真叫他坐了这龙椅，岂非让天下人耻笑。”
李岘目光清明，又俯身朝皇帝说:“皇上圣明，除了您这普天下再没有第二个人能坐上这皇位。”
“别奉承朕，你小子什么时候也学会这套说辞了。”皇帝朝李岘摆了摆手那镇定的样子仿佛没有人在逼宫，宴会依然如常一样。
李岘不好意思的笑笑，这时终于有大臣看着两人谈笑风生有些坐不住了，而左丞相就是其中之一。
他自人堆之中惶惶起身，不安的跪下朝皇帝说:“陛下，不如派人将贵妃娘娘送出去交给大司马，这样大司马就没有谋逆的由头了。”
皇帝目光如炬，冷冷扫过刚刚开口说话的那古稀老人幽幽开口说:“丞相大人年纪大了，不知益王爷可否中意这左丞相之位。”
孙染一愣，却见李岘淡淡笑了笑朝皇帝说他十分中意。
那左丞相听李岘和皇帝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气的吹胡子瞪眼，好心劝说却丢了官职。他恹恹坐回椅子上猛的灌下一杯酒，心道反正华智峋也反了，这天下不是你的了，看你还拿什么革我的职。
李岘嘴角勾起一丝稍纵即逝的微笑，却被孙染敏锐的捕捉到了。许是注意到孙染灼热的眼神，李岘朝她的方向看去，旋即倾倒众生般温润的一笑。
那笑意晃住孙染的心神，似在告诉她一切皆在他的掌握中，让孙染不必担心。
左丞相是华智峋在朝中最后的党羽，如此，华智峋在朝堂之上的亲信才算是彻底清除完了。
殿外已经闹得沸反盈天，人喧马嘶间闻声那大司马似乎已经率领部下来到了大殿前。
“去把殿门敞开。”看了看窗外不知何时突然暗下来的夜幕，皇帝抱起德佳贵妃坐回到龙椅上这才淡淡吩咐宦官去开门。
宦官疑心自己听错了，跪在地上迟迟不敢行动。皇帝轻抚着德佳贵妃羊脂玉一般的面皮，一股子无明业火从心而生，朝太监大呵一声:“聋了吗朕叫你去把殿门打开。”
德佳贵妃仿佛听见皇帝那震耳欲聋的吼声，黛眉微不可见的蹙了蹙，却终究还是没能睁眼醒过来。
“是，是。”太监闻言一刻也不敢耽误，多年来侍候皇帝的经验告诉他，他只能执行，没有思考。
太监走到门口，拿拂尘的手才刚触及上那扇沉重的门，门外却有一股更加强大的冲击力。太监瘦弱的小身板承受不住，被突然打开的门狠狠甩在了地上。
华智峋一身银色铁甲精神矍铄的立在殿门口正中央，宫灯朦胧的光芒清楚的映出他身上猩红的新鲜热血。凛凛夜风从华智峋身后那密密麻麻的官兵身边穿过，吹得他手中长枪上的红缨猎猎作响，然后吹进殿中，熄灭了几盏红烛，也让在座的人们感觉到了这初春刺骨的寒冷。
“大司马，你庆功宴可来迟了，得自罚三杯。”皇帝脸上堆满笑意，对华智峋身上的血腥味儿仿佛毫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