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过了一个小时,子良听到二爷两声咳嗽,这才从烧鸡梦里醒过来。
二爷不知道从哪抽出个黄铜烟袋锅子,在装符纸的布包里变戏法似的变出一撮散烟叶。
不同于子良平时所见的干烟叶,略微带着点湿绿的叶片沾火即燃,这次二爷没有玩那符纸自燃的魔术,老实的用了火柴。
似乎是看到了子良眼里的期待与不解,二爷没好气的瞪他一眼:“你以为这符纸是白来的?”
子良惭愧的摇着撸撸把,铁盒子慢慢倒出来,里面全是白色的骨渣,而那些焦炭也烧得七七八八了。
等晾了个十来分钟后,二爷道:“装里面吧。”
子良接过二爷手里的黑陶罐子,用方桌下面的袖珍小扫把和簸箕,将骨灰尽数铲进罐子,最后将稍大块点的骨渣也装了进去。
盖子一合,二爷的烟也刚好抽完,他将烟灰抖落在铁盒里,一股淡淡的清香味将之前的尸腐臭味一扫而光。
子良暗暗嘀咕,早干嘛去了,白白闻了这一个小时的腐臭烧烤味,却也对这烟叶的神奇由衷的赞叹。
“小子,看明白了吗?”
“啊?”子良疑惑的看着一脸高深的二爷,半天才点点头,“看,看明白了。”
二爷问道:“那你说说,你都明白什么了?”
子良心说,这不就是火化尸体吗,我又不傻,有什么不明白的,自己倒是对梦里那个她更感兴趣。
心里这么想,嘴上却恭敬的很:“二爷,小子有几个问题不知道您老能不能给我解惑?”
二爷笑眯眯的看着他,浑浊的眼珠子里精光闪闪,看得子良心里直发毛。
“好了,该出去了,他们该等急了。”看来二爷是不打算让他问什么问题了,子良却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
两人一罐子走出这小小的老式火化间后,院里的赵所长马上掐了烟跑了过来。
“二爷,怎么样?”
二爷点点头,“可以结了。”
“好嘞。”赵所长乐呵呵的说,“老规矩,拿牌子到我那销账。”
二爷把一个黑牌子递给子良说:“你和赵所长走一趟,记得在账簿上签上名字。”
子良接过牌子来,大惊失色,这牌子明明之前就在崔明脚趾头上挂着,随同尸体一起烧了,现在怎么又出现在老头手里了。
有心在赵所长这探听点消息,忙满口答应着上了他的桑塔纳。
赵所长看着有四十岁的年纪,稍稍发福的身体,贴头皮的短发,一看就是那种精明干练的类型。
“赵哥,”子良嘴甜的叫道,“您这么年轻就是一所之长了,真让人羡慕。”
“嘿嘿,还好吧,混口饭吃罢了。”赵所长明显被这记马屁拍的很受用。
“赵哥,我初来乍到的,有什么事,还要向您多多学习。”
“嗨,那没得说,不过,你是二爷选中的人,说实话,你们那一门的事,我也帮不了什么。”
“照我看,那不就是个普通的过气火化场吗,二爷为什么偏偏要挑我啊?”
“简单?”赵所长一双牛眼瞪得溜圆,“看来你是真不知道这里面的门道,这么跟你说吧,二爷能选中你,那是你的造化。”
子良好奇心更甚了,忙问:“李晓峰也说二爷救了我好几次,可我到现在还云里雾里的。”
“二爷没和你说吗?”赵所长问道。
子良道:“可能没来得及吧?”
“那我就不好越俎代庖了,你们门里的事,最好还是问二爷的好。”
车子很快来到了之前那个综合楼,在赵所长的带领下,两人进了一楼最拐角的一个小家,门上挂着一块白漆小牌子,上面蝇蝇苟苟写着几个小字——北仓特殊物资仓库。
门上连个锁都没有,随意推开后,一股单身汉独有的味道扑面而来,屋里除了一张单人床以外只有一桌一椅。
“随便坐。”赵所长坐到椅子上抽开桌上的抽屉。
子良看看那堆还没叠好的被子,捏着鼻子道:“不用客气了,办事要紧。”
赵所长拿出一个铁盒子来,推到子良面前,“把牌子放里面,在旁边的沙泥上用指头写上你的名字。”
子良把那块黑铁牌放到大小一致的凹坑处,在旁边白色的类泥沙混合物上,用食指写下自己的名字。
也是奇了,随着字体在沙泥上愈渐凸显,那块黑铁牌子却像是褪了一层皮一样,光洁如新,就连上面的字体也一并消失了。
赵所长从一个红皮本子里小心的撕下一张红色的薄纸,轻轻盖在名字上,接着把铁盒盖子往下一压。
再开盖时,下面的名字已经不见,一串蝌蚪一样的符号却留在了红纸上。
“拿着吧,回去给二爷。”
子良脑袋里有一百个问号,看着床底下的一堆空酒瓶子心里有了计较。
接过纸来,问道:“赵哥,附近有没有饭馆,我请您喝两盅。”
赵所长果然眼睛一亮,乐呵呵道:“小伙子有前途。”
十分钟后,两人已经坐在了附近一个叫二嫂子的小饭馆里。
这赵所长无疑是个典型的酒鬼,没多大工夫,自己把自己灌了个半醉,倒是省了子良不少力气。
“赵哥,你堂堂一个所长,怎么在那个鸟不拉屎的仓库办公?”
“你懂什么,嗝,你,你懂不懂什么叫低调。”
赵所长嘿嘿笑着,压低声音说,“但凡重要部门对外都有个掩人耳目的代号?就像。。。五十一区你听过吧?”
“你是说米国那个?”
子良脑子更乱了,难不成这赵哥是研究外星人的,那和二爷这个烧尸匠怎么搅一块去了。
“赵哥,刚才你给我那张破纸是做什么用的?”
“啪。”赵所长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指着子良骂道,“有眼无珠,破纸?你听没听过什么叫命比纸薄,不是这纸,你早到阎王那报道去了。”
“这话我就不爱听了,赵哥,二爷的那个铃铛我知道是个宝贝,就你随意从那黑本子上撕下一张纸,就说能救我命,老实说,我陈子良不信。”
“呸,得了便宜还卖乖,你知道不知道我那个本子叫什么?”
赵所长把杯子在桌上一顿,眯着眼用唱戏的调子,吟道:
“一念生,
一念死,
生死就在一念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