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最近正为了筹措岁贡忙得焦头烂额，为了收酒税，严令捕酒者稽查，但凡有私酿沽者，举家都要拘禁。
或有邻居过来劝说，便以拒捕之名，一块儿拘走。
杀人也不过只捕主犯一人，可要涉嫌贩卖私酒，全家都要坐监。
从某一方面来说，杀人都不如贩私酒罪重。
捕酒小吏就要跨出门槛，鼻间却突然闻到一股异香，这和普通米酒的清香不太一样：“不对！哪来这么浓的酒香？”
胖掌柜的心又悬上了，他悄悄移动脚步，将柜上的一坛酒打翻在地，顿时整个小酒店都充斥着甜香酒味。
“瞧我笨手笨脚的，今早都打烂两坛了，这生意只怕要做得亏本。”胖掌柜气得捶胸顿足。
捕酒小吏嗤笑一声：“掌柜的也太不小心了，以后招子放亮点。”
酒保送捕酒小吏出门，直看到他走远，才过来收拾一地的碎片。
“掌柜的，你这是何意？”
章玉林都不知道胖掌柜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让酒保去叫人的是他，拦着捕酒者的还是他，关键一坛酒也不便宜，真舍得下血本啊。
胖掌柜心痛是真，他无力地挥了挥手，硬扯出一道笑容道：“小娘子请到里间说话。”
章玉林将柜上的白瓷瓶收进竹篮，跟着来到雅间。
胖掌柜拱了拱手道：“小娘子刚多有得罪了。”
“不妨事，只是不知道掌柜的此举有何深意？”
胖掌柜笑道：“自然是想买酒了，如今各大酒楼都有好酒招揽酒客，我这店虽小，却也是祖上传下来的……”
章玉林听了胖掌柜的解释才知道，原来城中酒库都各有官营酒楼，装饰得豪华奢侈，有钱人自然会去官营酒楼喝酒。
这本就挤压了小酒店的生意，更雪上加霜的是，私营酒楼也有不少，同样也奢华无比，最关键的还是酒。
私营酒楼大多都是权贵所开，他们所售卖的酒，严格来说也都是私酒，品种多样，吸引了不少好酒之人。
只是点检司哪敢管，这些卖私酒的，不是皇亲国戚，便是朝廷重臣，如今临州城里好几家酒楼都在南草市开了分号。
胖掌柜的生意，在两方势力挤压下，更不好做了，谁还稀罕去路边店喝酒呢。
“那你还让酒保去报官。”章玉林今天可差一点就遭了道，说起来还有点委屈。
胖掌柜不好意思地笑了：“没想到你的酒还不错，估计能得一些客人喜欢。”
若是章玉林酒也是一般货色，说不好现在她已经进牢里唱铁窗泪。
“我也不瞒你，这酒肯定是不符合大多数人的口味，但我估计有一些老酒鬼会喜欢，只要能留住这一部分客人，小店便能长久经营下去。”
胖掌柜没有实力和大酒楼一决高下，只能从酒上下功夫。
章玉林皱眉不解道：“只是私酒查得这么严，你怎么做？”
胖掌柜一拍大腿道：“我只做些熟客生意，要果然做得好了，便向酒务交了课税就是。”
好在这里是南草市，不是临州城，尚有一定运作空间。
章玉林喜道：“那一言为定。”
剩下的便是商量定价，这一块暂时没有多大利润，主要是因为章玉林从脚店进货，成本太高。
不过目前以打开销路为主，以后自然可以找到更便宜的货源。
章玉林收下酒钱，喜滋滋地回去，不过银子留在手里还没有捂热。
张家脚店的掌柜见她又来买酒，不仅主动让利，还好心提醒道：“小娘子，现在天热，酒可要盖好，要不容易发酸。”
发酸容易变成醋，最近他可听说官府抓私醋的力度也挺大，这日子真是不好过了。
“谢谢掌柜的。”
张掌柜看她一个人不好拿这么多酒，便叫来伙计，帮着送货。
伙计跟着章玉林来到住处，一时有点慌，放下酒便撒腿一溜烟跑了。
“跑那么快干嘛。”章玉林不满地嘟囔。
章玉林啃着炊瓶当午饭，便去开火蒸馏，却见耿康安匆匆而回，不由奇道：“怎么，他们不管饭了？”
看着手里啃了一半的炊饼，她撕下半边来，递了过去：“要不先垫垫？”
耿康安忙从怀里掏出一包卤牛肉干来：“这个给你。”
“大中午跑来，就为这个吗？”天这么热，难为他跑来跑去的。
耿康安摆手道：“也不是，今天我请卢保正喝酒，才知他竟买扑酒坊，定了三年的契，却连课税的银子都没赚到，说来也巧，他倒蛮喜欢烧刀子，想要与你合作。”
章玉林喜道：“这是好事啊。”
关扑酒坊的意思便是，将酒坊扑卖给私人，一般定契三年，这三年官方只监督，不参与生产经营。
只要扑买人按规交够三年的课税便成，若是没按时交纳，官府便要重罚，弄不好家里的房产都得充公。
耿康安也觉得这是好事，便一刻也不敢耽误地赶回来：“卢保正已经在裴楼订了席，咱们晚上过去。”
“行，你晚上会来接我吗？”
耿康安点点头：“那是自然，我先回去上值，晚上一块儿同去。”
章玉林点点头，这可是她在江南的第一单大生意，若是做得好了，就能早点回汴州城去。
为了表示尊重，章玉林难得好好打扮了一下。
耿康安来接她时，还以为走错了门，退回看了看才确定，一时间心里有些泛酸：“你平时都不打扮的。”
“嗐，看看我这发髻挽得怎么样？”
耿康安这才后知后觉，她竟束发绾髻，露出光洁的额头，妥妥的妇人发型。
“好看，你等着！”耿康安跑到园中，找了一朵最鲜艳的勺药，用随身的朴刀削好，才屁颠屁颠跑回去。
“芍药最配你，茉莉太小家子气了。”耿康安仔细地替她簪花，却见她头上太过素净，一时又有点心酸。
章玉林哪里知道他的心事，只是不满头上的花朵太大了，看着艳俗，嘀咕道：“真像刘佬佬进大观园。”
耿康安回过神，一把牵着她的手,开心道：“走吧，咱们去赴宴。”
裴楼可是南草市数一数二的大酒楼，位于运河边，楼高三层，门前有彩楼搭的欢门，此时夜幕低垂，已高挂起各色纱灯。
灯光倒映在水面上，极显繁华热闹。
两人慢悠悠来到裴楼，早有机灵的小二当先带路，来往劝酒、卖艺的妓女都打扮得极为艳丽，巧笑争研。
裴楼内装饰富丽堂潢，四壁皆挂有名家字画，甚至还有一面空白的墙壁，以供文人墨客，题诗作画。
“卢大哥，这便是拙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