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有罪（4）
旧宿舍楼旁的槐树下，马哲欢带着李卦林响去。
四周无风，槐树叶却在摇曳，映在地上斑驳陆离。槐树下阴影，竟与太阳下的温度不同，有一股凉意袭来。
叶千远一手扶着槐树，另一手的手指指着树底下，示意林响。
“挖？”
叶千远点点头。
马哲欢瞧瞧四周，“大师，你在跟谁说话？”
林响捡起一根树枝，硬尖插地，泥土翘起来一边，他直接用手挖那土，“叶千远。”
马哲欢表情凝固了一瞬，双眼又扫视四周，“他在这？”
林响没有再回答，李卦蹲下来帮忙，这泥土有点湿，还挺难挖。
有一硬质的东西挡着，挖不下去了，林响用树枝去撬，“木盒子。”
打开，一股潮味，里面有一本笔记本，封面是朵朵小白菊的素描画。
林响去看叶千远，“我们能看吗？”
叶千远点点头。
“2018年9月6日，今天我开学了，如愿考入了z大，我应该不用再受那些痛苦了。”
前两年的时间，林响继续往下翻。
“9月20日，原来没什么不同。卫生间的地板很冷，膝盖很疼。”
“10月8日，我新买了一条长裙，店家说是最新款，虽然很多线头，但是真的好好看，我很喜欢。
晚上，舍友说要一起出去玩了，太好了，我终于可以试穿一下这条裙子了！”
“10月10日，他们装了一桶水，把我按在水里，好痛苦，我想我不如死了算了。”
“10月16日，今天一个人去爬山了，阳光好舒服，山顶上果然能看到更多的风景，希望我的画笔可以记录它的美丽。”
“11月20日，宿舍里只有我和刘两个人，刘说喜欢我，想跟我在一起，可是我不喜欢他，虽然他护过我几次，但我知道他也跟其他人一样。
我拒绝了他，他竟然脱我的裤子，我害怕，狠狠踢了他一脚，他恼羞成怒，打了我一拳，肚子火辣辣的疼。
其他舍友回来了，他们看到刘在打我，也对我拳打脚踢，我是该觉得庆幸，还是不幸？”
“11月30日，我回了一趟家，爸妈还是一直在吵架，我在想都这样了，为什么还不离婚？
我回房间锁门，穿上自己喜欢的洛丽塔，裙子真的好好看，我拍了几张照片发到了空间里，想记一下穿裙子的快乐，没想到收到了很多评论，有很多人在骂我，说我是娘炮，说我娘娘腔，说我丢脸、该死，难道男生就不能喜欢裙子，不能穿裙子吗？
我看不下去那些评论，把那些照片删掉了，我还是自己偷偷欣赏吧。”
“12月7日，他们说我长得太好看了，长得好看是我的错吗？我就是有罪吗？
爸爸妈妈都说我是妖怪，说我是不男不女的怪物。我在想，如果我长得不那么好看，是不是就不用被这样辱骂欺负了？”
“12月14日，他们把我带到后山，让我吃地上的草，学狗叫，不然就打我……草很难吃，我吃不下去，他们踩住我的手背，笑着骂我……
还有人脱裤子，说我长成这样就是给他们z的……好恶心……谁能来救救我？”
林响看不下去了，李卦继续翻了下去，翻到有字的最后一页，一年前写的。
“2019年9月25日，这是我写的最后一篇日记了。
我的生活每天只有无尽的欺侮痛苦，精神上的折磨和肉体上的疼痛。我真的受不了了，妈妈说早知道在我六岁误喝了农药的时候就不救我的，没有人会爱我，没有人在意我，我想好好的活下去，我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可是我真的太疼了，听说吞安眠药不会痛。
明天就可以解脱了，希望我在奈何桥里多喝点孟婆汤，下辈子什么都不要想起来，再见了，我爱的世界。”
林响合上笔记本，去看马哲欢。
马哲欢一言不发，有点心虚地低下了头。
叶千远又指向那坑，林响往那坑里看，有一红袋子。
林响拽出那袋子，解开，里面竟然是一块干硬了的舌头，发着臭味。
“呜呜——”叶千远指着自己的嘴。
林响点头，“有没有可以让魂说话的符？”
李卦看到舌头，已经明了了，“魂体状态会跟他死前的状态一模一样。”
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林响重新把装舌头的袋子系上。
马哲欢突然很激动地说：“大师！他的死跟我没有关系！他是自杀的！”
没有关系？呵。李卦起身，双手互拍了拍满是泥的手心，盯着马哲欢，“说说他死的前一天和死那天发生了什么？”
马哲欢泄气了般，回忆道：“他死的前一天，我跟方夜寻去网吧通宵打游戏，没有回宿舍，宿舍只有刘才涛和叶千远两个人……他死那天，我和方夜寻吃完午饭一起回的宿舍，回到宿舍就看到叶千远穿着……”
马哲欢想到了什么，顿住了，瞳孔放大，面露惊恐，“第四幅画！就跟第四幅画那样！”
林响边听边收盒子，想去看一眼叶千远。
“你们几个，在那边干什么？”凶狠的声音突如其来，一名戴眼镜的雄壮中年男人小跑过来。
马哲欢看了一眼李卦和林响，一声令下，“跑！”
李卦跟林响一起排队等打饭，李卦有点新奇地头往前探。
“糖醋排骨，麻婆豆|腐，烤鸭，秋葵，花菜炒肉……”李卦嘴里小声地报着菜名。
林响提前点开支付二维码，“你吃什么？”
“糖醋排骨，秋葵。”正好到李卦，他扫码支付，端着这些菜。
“没什么桌位了。”李卦说着，看到那边有个女生的旁边还有空位。
他俩面对面坐，李卦还想着讨论讨论叶千远这事的，只能作罢了。
“这菜比外面的便宜。”
“要是有学生卡，更便宜。我学校的青菜用学生卡一块钱都不用。”
“这么便宜？”
“嗯，有补贴。”
“叶学长真的还在旧宿舍楼吗？”旁边的女生状似小声地聊着。
李卦和林响抬眸对视一眼，停下了交谈，装作只是在安静地吃饭。
“对，兰兰发消息告诉我，昨晚叶学长显灵了，椅子一直在动，兰兰还在床板底下找到了一个茅草扎的小人，上面都是针。”
“啊？这不是诅咒吗？叶学长真的是自杀吗？”
“应该是吧，学校赔偿了五十万，他父母也没追究了。”
两个女生说完就插到别的话题上去了。
李卦：“等会再去那边看看？”
林响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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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教授好。”
“嗯。”
李卦和林响经过社区活动中心，迎面来的人正是上午赶他们走的中年男性，原来是学校的教授，李卦和林响微低头，尽量不要让赵教授认出来。
马哲欢：旧宿舍楼被封了
林响看着手机屏幕上马哲欢发的消息，抬头看了一眼旧宿舍楼的方向。
马哲欢：上午赶我们走后，赵教授带着工作人员把旧宿舍楼围起来了，听说是过几天要拆掉
赵教授推了推他鼻梁上的眼镜框，往后看了一眼李卦和林响的背影，神色藏在了镜片下。
李卦和林响走到旧宿舍楼旁，旧宿舍楼外包括槐树，都被施工板挡住了，上面还立了一个牌子——“非施工人员禁止入内”的大字醒目。
李卦靠近林响，小声道：“晚上来？”
林响的耳朵有点痒痒的，“好。”
下午，李卦和林响在校内的奶茶店里，喝着奶茶，看着手机。
林响一直在搜索关于z大，美术系，叶千远等词条。
“你看这个……一年前关于叶千远自杀的通报。”林响移动手机至李卦面前。
2019年9月26日，叶某某系吞安眠药自杀，排除刑事案件……
“只说是吞安眠药自杀，那舌头怎么回事？”
林响滑拉屏幕，“没有提及舌头的事。”
“这么明显，不可能没发现啊……”李卦思考，抬头看了眼林响，“现在几点了？”
“五点半。”林响看手机屏幕右上的时间，“我去上个厕所。”
“年轻人，你们是这里的学生吗？以前没见过你们。”戴着一副眼镜的中年男人走进奶茶店，直接坐在李卦对面的位置。
李卦认出了他，是赵教授。李卦微笑着看赵教授，“不是。你是？”
“赵德诚，教美术史论的。你不是这里的学生，来z大做什么？”赵德诚问，语气温和。
李卦看着奶茶底的黑色珍珠，“有朋友在z大。”
赵德诚明显不太相信，盯着李卦，沉默了一会儿，开口：“你们是不是去了旧宿舍楼？”
李卦笑，“赵教授，问这……”
赵德诚低眸，没等李卦说完，“别再去旧宿舍楼了，那边不干净。”
赵德诚似乎知道什么，李卦尝试着询问，“怎么了？发生过什么吗？”
“别问那么多。”
林响走来，正好听到这句话，他抽了张面巾纸擦湿的手，坐在李卦旁边。
赵德诚瞥一眼林响，起身，深深地看着李卦，“你们赶紧离开这里。”
“等会，赵教授。”林响拉住赵德诚，试探着压低声音问，“一年前死去的叶千远，是你的学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