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马幼年的记忆里。
师傅闲暇时，也会和他吹嘘年轻时的风花雪月。只是，当时的老马，怎么也不愿意相信眼前那个邋里邋遢的糟老头子能有过所述过的风流！
当是师傅的吹嘘而已。
在阅读了陆先生的情报后。老马真正相信了，师傅年轻时的另一面。
记忆里。
师傅确实提及过一段与兰门的女中豪杰戎木兰的往事岁月！不过，也仅此而已了，对老爷子来说，只是其诸多红颜中的一位，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老马阅读了情报，方明白，这段动荡岁月间的短暂情感。对师傅而言，仅是一段回忆，于佛爷戎木兰来说，是真真念了一辈子，守了一辈子，并为此孑身一人一辈子。
他此刻，双膝跪下磕头唤出‘师母’，不过是为了获得后者好感罢了。
茶楼内。
这一句话音响起。
体态完全失了形，苍老到连路都快没办法走动的佛爷眼皮轻颤，那一双浑浊的眸子在刹那冒出了光芒来。这‘师母’二字，是真的喊到了她的心坎里。
“他……”
佛爷撑起自己的身体。
她苍白的嘴唇颤了颤，焦急道：“他真是这么与你说的？”
老马抬起了身，但双膝还是跪在地上。他略作思考后就明白了佛爷这句话语里的意思，指的正是师母二字。
“师傅曾一次次的向我道述与师母在江南的相遇，纵马江湖的潇洒，以及……刻在骨子里的深层爱恋。”
“只惜的是，时代动荡，岁不我与，被迫分离……”
老马半真半假。
或是结合师傅曾经给自己说过的往事，或是结合陆先生情报里的消息，编纂出了师傅对佛爷的深情与不舍。
“师傅说，他最遗憾的就是没能真正与师母拜堂成亲。但纵使如此，师傅依旧跟我强调过，您是我唯一的师母。”
老马注意到佛爷情绪的变化，连忙加了一把劲，说道。
话音落下。
木躺椅前，百岁佛爷脸上竟流露出了一抹羞涩，有眼泪水不断的滚落而下。够了！有这句话就够了！等她真的不在了，墓碑上也终于能名正言顺的刻上陈士林之妻五个大字。而不再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这是困扰了她后半辈子最大的烦恼！
“不对！”
佛爷抹了把眼泪，眼神陡然的一凝。凌厉的压迫升腾，她肃杀的目光注视向跪在面前的中年人：“陈士林既然这般想念我，何不来寻我？！！”
“我留下了这般多的信号？！”
“他为何让我空等了一辈子？”
听见这质问。
老马反应的同样很快。他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主动的迎向佛爷的目光：“我是师傅在边疆身份捡到的，当时，师傅藏身在一处杂技团呢，与寻常老叟无异。”
“但即使是这般，师傅也不断的变换身份，东躲西藏。有不止一处势力在追逐着他……我想，师傅是不想牵连到师母你吧。”
这句话同样是半真半假。
追逐有。
但害怕牵连佛爷，是假。
木藤椅前，佛爷回想起自己这些年的调查，回想起当年的动荡。她作为兰门掌舵人，也只能远遁他乡。
她心下再没有怀疑。老马道出的许多内容，不是真的在陈士林身旁长大是说不出的。
这样想着。
佛爷看向老马的眼神变得慈祥了起来：“冬生是吧。快起来，到师娘面前给师娘好好说一说，你这些年和士林的日子。”
“还……还有士林后面怎么样了？”
老马站起身。
他恭敬上前，在佛爷的身旁坐下了。他本就是在最底层成长，跟随师傅摸爬滚打见多了人心，学多了技巧，老马能够清楚的感受到佛爷望向自己后，那目光里逐渐露出的欢喜，是爱屋及乌的欢喜，是对自家的子侄的欢喜。
“冬生。”
“你先等等。”
佛爷拍了拍老马的手背，温和说道。
…
“养浩。”
佛爷下一秒的语气变化，平静淡漠。
她这么喊了一声。
这二层的茶楼内，跟随了佛爷半辈子的下属们纷纷意识到了什么。面露肃穆，身子绷紧。
“佛爷。”
领老马走进的中年男人恭敬的应道。
“以前啊，佛爷我没子没女，到了一百岁这个年纪，也没几年好活的了。”
“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他们闹就闹吧，我睁上一只眼闭上一只眼便算了。”
佛爷徐徐的说道。
“但现在，冬生回到了我的身边。”
温和的望向老马。
转回了目光：
“我这个做师娘的，总不能还什么都不做吧？”
茶楼的二层，那恭敬立在佛爷身后的一位位下属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养浩啊。”
“我对你很失望。”
佛爷再次的说道，她平静的眼眸注视向中山装的男人，随之，徐徐的说道：“李泰隆许诺了你什么？”
话音响起，茶楼二层的空气瞬间凝固！
唰！
唰！
唰！
佛爷身后的下属们，在第一瞬间将黑洞洞的枪口同时对准了恭敬立着的张养浩。
“佛爷……”
那穿着中山装的中年男人下意识的想要解释。但迎向佛爷的目光后，他张了张嘴，到了嘴边的话语被咽了回去。
他喘息着，背脊的汗毛一根根竖起。
他脑子里疯狂的思嘱，不明白自己在什么时候暴露了马脚。明明……明明佛爷早就将身下的权柄全部交给了自己！
张养浩眼神深处闪过对老马的恨意，但他很快就收敛住。没有反抗，恭敬的低下头：
“佛爷，我错了。”
“我愿意——”
他确信，佛爷不会杀死自己，他还有用处。
话还未说完。
木藤椅跟前。
苍老的佛爷睨了后者一眼，肥胖的手掌微不可查的抬了起。
就好像是一声信号，只听噗的声音，消声后的子弹炸响。子弹迅猛的穿过了中山装男人的眉心……在最后时刻，他睁圆着眼睛，仿佛满是不可置信。
身体重重的栽倒在了地上。
老马目视到这一切，心底略微咋舌。自己这位‘师母’好像护短的有点可怕。
“东生。”
“你快和我说说这些年是怎么过的。”
佛爷握住了老马的手，慈祥的说道。
佛爷身子虽然胖，但不知怎么保养的，皮肤很好，完全看不出是这个年纪的老人。白皙、温润，甚至还能清晰的看出根根血管。
老马回忆起幼年，将他与师傅的一桩桩经历道了出来。
佛爷听的很认真。
…
过了好一阵子，老马叙述了始末。
佛爷闭合上眼眸，像是在回忆。她再次睁开眸子，慈祥的目光落在老马的身上，徐徐的说道：
“冬生。”
“让你的朋友们也上来吧。”
这突如其来的话语，让老马心底骤然一惊。
他有一种，什么都被这位师娘望在了眼底的悚然。